飞鸟小说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说 阅读记录

碎音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刹那间,我被眼前的情境惊呆了,一个冷战把我打到身后楼道凉嗖嗖的墙壁上,手中的报纸散落一地。地上一片白哗哗的云彩。

‮妇少‬表情奇怪地迟疑了一下,只低低说了声“走错了”就又关上屋门。

我这才看见房门上火苗一样冰冷的号码:406。

我再也沉不住气,落荒而逃。

这时的我,已经成了惊恐万状的兔子。

我在楼上楼下来来回回窜跳,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腿双‬犹如灌了铅,大象一般的沉甸甸的脚,重重地踏在渐渐黑暗起来的楼梯上。奇怪的是,这会儿我听到的不是自己的脚步声,我分明听到一种由远而近的高跟鞋的蹋蹋声,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嘹亮。

当丈夫为我打开自家的506房门时,我已经被汗水淋透,我觉到自己的头发变得一绺一绺的,像油画上的黑颜料。

我把淋淋的身体靠在他的锁骨上,气吁吁地告诉他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轻轻推开我,退后一步,站立在门厅四壁雪白的空旷之中,全神贯注地看着我。

隔了一些时候,他说“你一定是累了。”我说“你不相信吗?你看我已经被汗水透了。”

“外边下雨了。”他的嗓音有一种古怪的沙哑。

我生气了,好像我在对他虚构似的。他怎么就不相信我和我的遭遇呢?

丈夫似乎看出我的不快,拉我到台上,用力把一扇半掩的窗户吱扭一声推开,显然是雨水把铁窗户的窗杆锈住了。

“你看,下着雨呢,你怎么连雨伞都不带就跑出门?”我望着那连连咝咝啦啦的雨滴,以及楼房背后那一条伸向远处去的淋淋的曲折蜿蜒的小路,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当晚,我一夜没有睡好,辗转反侧,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今天一清早,我只是略觉眩晕,但还是准时离开家门去上班了。

一夜的小雨停息了,空气凉而静谧。路边的小水洼闪烁着乌亮的光泽,城市的景观被光线折到水洼上,构成一幅静止的黑白图片,那图像似乎正安静地等候行人去踏破。一排排高大的树木或低矮的草丛,舒展地息着,尽情地享受着早晨的清馨。我身置这洁净的空气里,仿佛生活里所有的混浊都被洗涤了,身体的不适之也被丢到一边。一夜的睡眠,即使不够安稳,也足以抹去昨晚“鬼打墙”的记忆。

清晨的凉使得天空格外的蓝。

我准时坐在财务部办公室里,一缕光斜在眼前的微机电脑屏幕上,那光线被玻璃反成一道散发着诡秘的白光。我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光线发呆。

天气如此之好,我却不得不坐到这台机器前。我多么痛恨这台机器啊!每天,我都得死死盯住它上面的表格数字,算来算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与疏忽,可是差错依然会不备而至。每当这时,楼道里就会由远而近地传来那高跟鞋急促的蹋蹋声。

出纳员小李已经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正在津津有味地享受着早餐——一只金黄的蛋饼,她的胃口好得总是饥肠辘辘,随时等候着要餐一顿。她的丰的下巴层层叠叠,滑溜溜的纹路如同一道道小路,可以通向任何开阔的方向。令我羡慕不已。

小李吃完蛋饼,打了这一天的第一个愉快的嗝之后,用餐巾纸抹抹嘴,说“怎么大清早来了就发呆呢!”我的身子忽然向后倾了一下,混的思路被她的语声切断了。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我站起身,为我们俩一人沏了一杯清茶,然后坐下来。我重新调整了目光和呼,叹了一声,就打开微机。我努力把那屏幕想像成一盘香可口的菜肴,告诉自己我正准备进入它的芳香。

屏幕上的数据表格就像一间无穷大的空房子里的银光闪闪的蜘蛛网,我端坐在这个巨大蛛网前,开始了不停地牵一牵丝网、修补一些数据的工作。

我一边工作,一边走了神,就像有时候笔直的生活之路时常也会把我们引入偶然的岔路似的。望着屏幕上的“蜘蛛网”我的眼前却进入了另一番景象。…我走在去主任办公室的路上,我正准备取回主任校正过的一份单据。走过单位院子里卵石铺成的小路,我看到一枝桃树花掉下来,被人踩扁了,已经蔫干。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歪歪斜斜,在砖头与卵石参差不齐的夹里顽强地滋出,它的扭曲的姿态使我看到了弱小生命企图改变命运的力量。然后,我穿过一条暗错综的走廊,脚步把薄薄的瓷砖地板震得格格作响。我走进了主任硕大的办公室。

忽然,我发现,她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可是,两分钟前,她还在电话里说在办公室等我呢。我纳闷地收住双脚,愕然伫立,向房间里边探着头。

屋子又高又大,我发现那一排一排超高的白柜子上边,全是空的,那种空使我想到一张张没有了舌头的大张的嘴。那些柜子把房间切割得犹如谜一般,看不到里边会潜藏着什么。我心虚地环视着空房间,房间里似乎有一股呆滞而神秘的雾气,呈青蓝,从屋顶到窗檐有一串蜘蛛网附下来,依稀可见。室内明显地缺乏通风,一袭腐朽之气面贴到脸孔上。几缕暗黄的微光,从又高又窄的窗户斜进来,外边临街,隐约可以看到窗外有一座坍塌半截的破败建筑物。这一切,使我立刻呼到一种严峻而恐怖的气息。

我急切地希望看到主任真实的身影,取到单据,马上离开。

果然,我的余光在房间的一隅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可是,那影子倏忽一闪就不见了,只留下一串模糊不清的语声,我没有听清。

我被吓得有些站立不稳,便蹲了下来。停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模糊不清地哼一句。我仔细辨析,也许是我改变了高度的缘故,那声音从高处沉落下来变得清晰了一些。我听到那嗓音似乎在说“让过去那个机密死去吧,不要给任何人!”尽管这声音翁翁的,像口中含着一团棉絮,又像米粥撒到衣服上后洗涤时的那种连连的不清,粘粘乎乎的。但是,这回我的确听清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为刺的声音。

我的身体立刻瑟瑟发抖起来,因为影子的声音并不是主任的声音,而是已经死去了的老主任的声音,他那特有的浓重的惠安乡音,抑扬顿挫,一板一眼,我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