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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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说不清孔先生后来是否回来过，女佣阿
半夜里偷偷地起来卸下了门锁，让门虚掩着，她希望孔先生从虚掩之门中回家，而且她相信这是做仆人的最讨好主人的举动，给孔家夫妇一人一个台阶下。阿没想到自己白费苦心，那天夜里孔先生并没有回家。
他是活该。孔太太蹲在花圃里给一丛黄月季剪枝，她的脸上是一种得胜后的表情。孔太太双手紧握长把花剪，毫不犹豫地剪掉几
月季的横枝，边剪边说，今天我还要把他关在门外，不信我就
不过他。
但是第二天孔先生没有回家。
第三天孔先生仍然没有回家。
女佣阿连续几夜没敢合眼，她时刻注意门廊那儿的动静，但是孔先生并没有回来敲门。
孔太太在家里终于坐不住了，她叫了辆人力车赶到孔家开设的牙科诊所去，诊所里一切都正常，患有牙疾的人坐在长椅上等待治疗，独独不见孔先生。孔先生的助手方小姐现在替代了孔先生的位置，她用一把镊子在一个男人的嘴里认真地鼓捣着，孔太太对方小姐一向反
，她不想跟方小姐说话，但方小姐眼尖，她把镊子往男人嘴里一撬，
在那里，自己就跑过来跟孔太太说话。
病好了？方小姐亲热地拉住孔太太的手臂，她观察着孔太太的眼
说，孔先生到底医术高明，这么几天就把你的病治好了？
什么病？孔太太觉得莫名其妙，她诧异地反问一句，我好好的生什么病了？
我是听孔先生说的，他说你病了，病得不轻，他说他要给你治疗，这一阵他不来诊所了。
孔太太杏目圆睁，盯着方小姐的涂过口红的两片嘴
，半天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常态，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她问方小姐，他说我得了什么病？
不好说。方小姐忸怩着观察孔太太的脸部表情和衣着，她说，我看你不像得了那种病的人。
什么像不像的？你告诉我，他说我得了什么病？
神病。方小姐终于吐出这三个字，又匆忙补充了一句，孔先生大概是开玩笑的。
神病？开玩笑的？孔太太重复着方小姐的话，她的矜持而自得的脸突然有点扭曲，孔太太轻蔑地瞟了瞟方小姐，转过身去想着什么，她看见旁边的工作台上堆
了酒瓶子和形形的金属器械，其中混杂了一只青瓷茶杯，那是孔先生喝茶用的茶杯。孔太太的一只手下意识地举起来，手里的小羊皮坤包也就举起来，它准确地扫向孔先生的茶杯，工作台上的其它瓶罐杂物也顺势乒乒乓乓地滚落下来。
孔太太冲出牙科诊所时脸苍白如纸，在人力车上她发现一颗沾血的黄牙恰乔嵌在她的坤包的夹层口上，孔太太差点失声大叫，她把那颗讨厌的黄牙裹进手帕里一齐扔掉，心里厌恶透顶，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沾
了双颊。
孔先生失踪了。
令丰看见他母亲和姑妈在前厅里说话，她们好像正在谈论这件事，两个女人都
沉着脸，令丰不想参与她们的谈话。他想绕过她们悄悄地上楼，但姑妈在后面叫住了他。
令丰，你怎么不想法找找你父亲？
上哪儿去找？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令丰低着头说，令丰的手仍然拉着楼梯的扶栏。
你那天怎么不给你父亲开门？姑妈用一种叱责的语气对令丰说，你父亲那么喜
你，可他喊你开门你却不理他。
她不让我们开门。令丰朝他母亲呶呶嘴，他说，我不管他们的事，我从来不管他们的事。
什么开门不开门的？他要是真想回家，爬墙也爬回来了。孔太太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她的眼睑这几天始终是红肿的，孔太太叹了口气说，他的心已经不在家里了，院子里那些花草从不过问，他还到处说我得了神病，我看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他气出神病来。
令丰这时候忍不住噗味笑出声来，很快又意识到笑得不合时宜，于是就用手套捂住嘴。他发现姑妈果然又白了他一眼。
怎么办呢？夫
怄气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他的消息，他失踪这么多天，你们居然还都坐在家里。姑妈不地巡视着前厅里每一个人的脸，然后她说，没办法就去报警吧。
不，孔太太突然尖声打断说，报什么警？你不怕丢孔家的脸我还怕呢。什么失踪不失踪的，他肯定是跟哪个女人私奔了。
令丰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楼梯，他回头看了看母亲，猛地想起那天跟在父亲后面的人力车，那个戴白大圆帽的陌生女人。令丰觉得他母亲有时候很愚蠢有时候却是很聪明的。
南方的四月润多雨，庭院里所有的花卉草木都在四月蓬
生长，蔷薇科的花朵半合水意竟相开放，观叶的植物在屋檐墙角勾勒浓浓的绿影碧线，这是园艺
好者愉悦而忙碌的季节，对于梅林路的孔家这年四月今非昔比，庭院四周笼罩着灾难
的影，孔太太每天在花木和杂草间徘徊着唉声叹气，她养的小波斯猫不谙世事，有一天在兰花盆里随意便溺，孔太太差点用剪刀剪掉它的尾巴。
孔太太心情不好，四月将尽，失踪的孔先生依然沓无音讯。
孔太太的惶惑和怨患开始漫无目的地蔓延，侵袭家里的每一个人。孔太太怀疑女佣阿那两天是不是睡死了，或者故意不起来给夜归的孔先生开门。阿矢口否认，而且回话中不免带有
怪气的成分，孔太太一下就被
怒了，她端起桌上刚熬好的参汤，连汤带锅全都泼到了阿身上。
女佣阿红着眼圈跑到令瑶的房间里诉苦，令瑶还在看张恨水的小说，目光飘飘忽忽地时而对阿望一望，时而又落在书页上，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女佣阿诉了半天苦，令瑶突然问，你在说什么？最后令瑶总算清了阿的委屈，她就对阿说，别去理她，让她去发疯好了，她这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