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雨-Reign of Assassins 同人】(01-06)【作者:S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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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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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謂命運如何惑了雙眼
「説什麼傻話,以後的子還長呢。」他抱着衫衣被染盡的曾靜,緩緩的向着寺廟外走去。
一路向城東,等他騎着馬來到湖邊,靠在他口的,是氣息已經有些遊離的曾靜。本是已經在強撐的他,卻是在硬把船劃到湖中央,一靠上李鬼手的船坊,他還來不及呼叫,便是強弩之末般,哐鏜一聲重重的砸在了甲板上。
這下可好,這一厚實的震盪把船倉內的爺孫倆給嚇得不輕,還以為有賊人登船了,趕忙抄起把匕首踱步而出,一開眼,卻只見倒在船上的江阿生和躺在小船裏的曾靜。只聽李鬼手放下手中的傢伙,無奈的搖了搖頭,跟旁邊的孫女説到,「孽緣啊,是你我兩人的罪過。」哪知旁邊的小女孩卻不緊不慢的側着頭,跟李鬼手説到,「爺爺,是你説的,易容之後,這輩子他們兩個都不會在遇上了,看來,這與我們無關,不管面容幾何,該遇上的,終將會遇上…」説着話,爺孫倆便接連着把兩人給抬進了屋內,李鬼手還連連碎碎唸到,「我這老骨頭,可要被你們兩個給折磨死了!」
不知過了幾個晝夜,月升之時,江阿生先是甦醒了過來,些許是昏了太久,伴隨着耳鳴的,是有些刺骨的疼痛,李鬼手聽見倉內的動靜,變
開了鏈子走了進來,從案台上端了一碗還冒着熱氣的湯藥,遞給了
着
口的男人。「喏,你剛醒,得虧你還年輕,好的還快些,趕緊把藥喝了,只是你身體內的隱疾……你還是多上心些吧。」江阿生艱難的坐起身,彷彿每一
筋骨都在和自己作對,接過碗,開口問道,卻發現聲音很是沙啞,無法出聲。
李鬼手皺着眉,一看就知道他想問什麼,手中還搗着藥膏,便又轉過身對他沒好氣的説了一句,「曾靜還躺着,她本就舊傷未好,這次又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為了救你們倆,我是花了好些力氣,這次,藥費得加倍。」説這,李鬼手走近催促着江阿生把藥趕緊喝下,他也是憂心忡忡的,一飲而盡,然後放下碗,便準備拿手撐着,腳試探下走下牀,也是之過急,一個趔趄,人就跪了下去,幸好右手還迅速的抓住了牀邊,李鬼手也是瞪大了眼,「這病人怎麼不聽話,我救你們這麼多次了,能不能就別亂添麻煩了。」小孫女也是聽着室內的吵鬧聲,趕緊小跑了進來,看着還跪在地上的江阿生和旁邊呵斥着的爺爺,她也是無奈的搖搖頭,上前扶起來江阿生,「曾姑娘今
已經好許多了,氣息也平和了很多,不
就會甦醒。你若想去看她,便隨我來。」説着江阿生是稍微收拾好了自己,一瘸一拐的跟着小姑娘走出艙外,從外面繞到了船另一側的房間。
小姑娘示意他推門進去,又叮囑了幾句,便又退下了。他看着船倉內隱約的燈火,夜半的湖面冷的有些凜冽,湖面卻平靜的掀不起一絲波瀾,猶豫了一下,放在門上的手,終是輕輕的推開了艙門。
他輕輕闔上門,屋內有安神的檀香,暖爐散發着適度的温熱,還有跳動嘶嘶發聲的火星兒,他順勢望去,看見那人躺在一張窄窄的牀上,一時間有些恍惚,回過神來,又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她面前,生怕驚醒那個睡的人。他靠着牀沿,捂着
口的傷,蜷縮着,坐在了地上,就算是麻藥的作用,那血
的撕扯,還是讓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粒,是稍微大聲
了一口氣,又立馬收聲,調節着內息,平復着脈動。
他把頭靠在牀邊,一隻手緩緩的伸出來,輕輕的抬起牀上人向下的手掌心,藉着縫隙,將手墊在她的手心下,也沒有扣住她的手指,只是若有若無的接觸着,然後又微微抬起頭,看了看牀上的人,下巴立在牀板上,默默的看着她起伏的口,擔心那氣息會飄走。也不知過了多久,眼皮快是支持不住,疏忽的,耷拉了下來,頭也不得勁的倒了下去。
可能過了幾個時辰,再是有些知覺,是被那悉的觸
喚醒,有人在輕撫着自己的髮際,似乎不再
受到疼痛,被那温柔的指尖平撫着,略微冰涼的指腹,安撫着在夢中呼
急促的他。他聳了聳肩膀,活動了下手臂,恢復了意識,稍稍用力抬起了眼皮,深呼
了一下,支起身子,那明晃晃的,是晨曦透進了船倉內,他皺了皺眉,又迅速定睛看到了還有些虛弱卻映着光影,睫
撲哧撲哧扇着,那雙目的主人。他又挪了挪身子,好讓手能夠夠到她的臉龐。
「你醒了。」説着他將她的手輕柔的挽過來,將她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他用臉頰左右磨蹭着,眼神始終落在她的眉目之間。她想説什麼,卻是有些費力。他便把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被子裏,又用手指貼在她的齒上,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動氣。
「我知道你要説什麼…你想説的,我都知道。」沉穩的聲調,是那份無法掩藏的關切和深情,絲毫不見那的戾氣。
「你,還在啊。」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吐出了這幾個字,他寬厚的手掌貼着她被刀鋒劃過的側臉,那傷痕,在短短几內已見癒合。
「我説過,我喜歡有你的陪伴,那是真心的,娘子。」一聲娘子,是像刺中了她的心底,曾靜不一股氣血湧了上來,牀邊的人也是眼疾手快,看見她有些跳動的太陽
,便立馬利索的坐了起來,將咳嗽的她抱了起來,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在她背上的膈俞一
處發力舒緩經脈。
「暫時別説話了,李鬼手給你下了狠藥,體內的氣血還在亂竄,你有這麼多話要説,等你好一些了,再慢慢説吧,我會在這,不會走的。」他説着,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她也不再接話,只是手慢慢的爬上了他的身上,然後停在了他的左,她用手指在他傷口附近畫圈,又微微抬頭看了看他,「不疼了,用了藥,已經快癒合了。」他會意的説道,她在擔心
在他
口的那一刀,她雖然
知人的周身筋脈,也確信那個位置不會傷害到他的要害,也還是有些後怕,怕那龜息閉氣丹麻痹他氣息血脈太久,怕那刺偏他心臟的那刀又傷及了他幾年前的舊傷,怕一不小心,又殺死了這個他虧欠太多的人。
「我的命這麼大,豈是你們能取得走的。別忘了,你相公可是走過一遭地府的人。」他説着,沒有一點心酸之詞,反而温柔的笑着,用自己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她不開口,卻也難掩苦澀之情,是和他氣息相接了幾分,又側過頭,背過了他的臉,靠着他的肩膀,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無地自容的窘迫。「當年,我就是在這牀榻上,從張人鳳,變成了江阿生。你我一前一後,在這船上,你告別了前生,我卻決定假扮成他人。你曾是空心的殺手,而我卻變成了被仇恨包裹的木偶。你不虧欠張人鳳了,你虧欠他的,已經幫還給他了。現在,是江阿生,虧欠你了。阿靜,從今往後,我們便是相依為命了…」他低聲緩緩説道,悠悠的,彷彿那過往的血腥,如輕描淡寫般,被歲月吹散,現在剩下的,只有面前的人兒,那真實的,可以受的,是她的呼
。
一聲啜泣,她有些暈紅的眼眶,轉回頭,看着那個如賭咒般傾訴着的男子,如今的她,彷彿置身於,那可以緩解身割裂疼痛的幻境,人心隔着人羣在
亡,直至你愛上一個人,他所在的方向,和你所在的地獄,只隔了一個寥落的前半生。
沒有千言萬語,從她眼角滑落的熱淚已經告訴了他答案,「好。」短促卻珍重的一個字,她哽咽着説道。他用手輕拭那淚痕,一個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兩人都有些釋懷的不再出聲,他伸出雙臂,將她整個人都擁入懷中。
在李鬼手處又修養了一些時,兩人都恢復的差不多了。江阿生期間更是回了市集的家一趟,家裏是有些狼藉,還剩下未完全清洗完的血跡,和那沉眠地下的八十萬兩黃金,他花了些時間收拾好殘局,又向聞訊趕來的大娘草草解釋,畢竟相處了快一年,也是有些
情,辭別之際,還贈予了大娘一些銀兩,為了她的安危,阿生囑咐大娘勿再向他人道起有關他倆的傳聞,「大娘,
後若有人問起我和娘子,你就説,那一家子一聲不吭連夜搬走了。」説着他看着這個對他們好過的長輩,有些心酸的微笑道,「你離我們越遠,越安全。」説罷,又抱了抱大娘,便帶着一些幫工馱着行李離開了這
悉的方寸之地。大娘看着遠遠離去的人影,心裏暗自嘆息,「苦命的孩子啊,你和阿靜,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搖搖頭,看了看變回空蕩蕩隔間的屋子,和一年前阿靜來時,彷彿絲毫不差。
江阿生把這些身外之物都讓人放在了離皇城不遠的一個幽靜小築裏,這本就張家的別院。原來自從黑石踏破張家府邸後,他一直借用外戚的名聲在打理這些事。這些年間,他學會了從光明磊落的朝上君子,變成了那黑暗中的影子。
那從江中救起他的船伕,本就是受過他父親的恩惠,從河中看到張家少爺命懸一線,便將其送往李鬼手之處。李鬼手是知道黑石的作為,也知道張家的赤子之心,
月可鑑,變幫他改頭換面。
張海瑞一生忠孝仁義,也算是洪武年間的一個有擔當作為的人物,張人鳳早年體弱多病,張父便苦心將他寄養於崑崙山上,歲月十幾載匆匆掠過,張人鳳不僅習得上乘武功,更是浸染於正統道教中,文韜武略,儒,法兩家河,張人鳳就是崑崙山上的陸竹,道法武學集大成者。他手中那參差劍,更是高人用玄鐵打治的,雙劍一長一短,一玄一素一攻上三路、一取下三路,左右呼應,彼此迴護,幾近完美。一玄是短劍,一素是長劍,倒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也只有像他這種五臟六腑異位,而能左右開弓的不遇之才才能駕馭這雙劍,參差不齊,亦真亦假,彷彿就是他這一生的寫照。
二十多歲出頭的他,為了輔佐式微的父親而毅然下山,在朝堂上,他是心懷百姓的官員,在家裏,他是寬厚仁慈的張家子孫,只是沒想到,父親意外得到那半具遺體。福兮,禍之所伏,掀開了後兵刃相見的滅門篇章。
那被黑石四大高手夾擊,若不是為了保護他父親,張人鳳也未必會落得如此下場。或許,他命不該死,也或許,他的人生,是在他死後,才會開始。
洪武十五年那晚之後,他如掙扎在淤泥中的喪家犬,換上了另一幅面容,卻撥不開面前的重重障。就算是
月當空,那天的千刀萬剮之痛也可以在眼前不斷翻過,夜晚四下無人之時,那血濺四壁的錐心之痛,洶湧而來,滴水可穿石,仇恨,不也像藤蔓一般纏繞不依,遮蔽住頭上的星空嗎。
就算他仍幕後牽線運作着張家的殘留的勢力,他終究,是無法再以繼承者的身份出現在朝廷或者江湖中。那如果用一己之力摧毀整個黑石組織呢,他將計就計,索接受了這個一貧如洗的身份。可以想象一個書香門第,權傾內閣的首輔家大少爺,現在淪落到連吃一個豆皮都要眼巴巴的看幾天才能買一個的下場嗎。身體髮膚受的苦,哪比得上
夜被煎熬的內心啊,鳥獸蟲蛾,為了求生,又何嘗介意這些啊。
重生後的他,過着入不敷出的子,他是為了偽裝,也是為了懲罰自己。從江阿生的眼裏,他看到了,大明最殘酷無情的一面,有錢有勢的,可以輕而易舉洗
自己的罪名,低聲下賤的,貧窮卻像疾病一般祖祖輩輩
傳給後代。從那樣的天之驕子,墮落至街頭小巷,他看清了聖上所謂壽與天齊腳下的白骨累累,那朗朗乾坤陰影下的人間悲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那崑崙山上習得的聖賢之道,已經無法拯救深淵中的他了,為了復仇,他何時是魔,何時又是佛。
南京城內,張人鳳搖身一變,化身為一個跑腿的信差,他能夠接近千家萬户,你有多瞭解你的對手,你的勝算就多了幾分。那些人們想藏匿的齷齪之事,各家的辛秘,也被他所窺探掌握。利用這職務,他摸清了那夜仇人們的底細,只是,當他再次看見細雨,不,是曾靜,那曾經無比堅定的念頭,卻開始掙扎,搖晃。
在這期間,張人鳳李鬼手一直保持聯絡,畢竟江湖中有什麼微絲動靜,作為大夫的李鬼手也是聞風而動,張人鳳本不是江湖中人,他是朝中的第一聖手,那把參差劍,本該就在太陽之下揮舞,可經歷這劫難後,這江湖,便成了他,不可不入的修羅場。
細雨是於張人鳳之後來到李鬼手處易容的,當所有人都以為細雨消失時,張人鳳還在蒐羅黑石一行人的行蹤,是啊,誰又能想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誰又會顧慮一個死去的人,他變得更加縝密,謹慎,懂得忍耐,學會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
消息靈通的李鬼手經不住他的多次懇求,也是鬼使神差的,將細雨的下落透給了他,沒想到,他卻成了這孽緣的推手之一。
石橋一別,便是生死,此番再見,莫名的,就像當雷彬能三兩下鎖定細雨一般,那明厲的氣度與淡淡的血腥味,竟讓他有些失神。那種複雜而
悉的
覺,或許,就是一種因果,世界正在傾倒,曾經的受害者,拿起了刀,走向那宿敵。
他順着曾靜的意,成了親,走了這下坡路。他看着自己註定下的苦果,便是預見了將來的錯,他們誰也無法躲過揭開謎底的那天。可是誰都沒有預料到,人如飛蛾,溯光而聚,那一點星火般的幸福與温暖,是包裹
噬了兩人,也是驅趕了身居心底的亡靈,曾靜拯救了一念地獄的張人鳳,而江阿生給了細雨那如甘
一般的解藥。
「你知道我什麼化名江阿生嗎?」
「因為在江中死去,又在江中重生。」
…
二知她不可求知他不必候
她是屬於轉輪王的,是他手中的一個人偶,在洪武初年的戰亂之下,他從無數孤兒之中一眼就看中了她,那樣堅定的眼神,破舊的庭院裏,雨下的淅淅瀝瀝,即使渾身髒兮兮的,眉目間也已出落的十分
緻,破爛的衣服也遮不住那在混亂中仍能鎮定自若的氣度,那個孩子,一個人離得遠遠的,十分警惕。
「你叫什麼名字。」轉輪王走近那個角落的孩子,沉着那沙啞的強調有些温和的問道。
「我叫曾靜。」女孩的聲音中有一些畏懼,更多的是來自好幾天沒吃上飯的虛弱。
轉輪王撐起傘,遮在小女孩頭上。
「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從今天起,你就叫細雨。我會教你武功,以後,沒有人敢傷害你了。」
他自小就淨身進宮,卻習得一身好武功,他是個閹人,在外越是卑賤,私下就越是拼命。憑什麼自己不可以飽讀詩書,憑什麼自己不可以權傾朝野,憑什麼,他不可以像一個正常的男人那樣長鬍子,醉倒在女人的温柔鄉里。他將細雨按照自己的意願調教,是看上她那雙眼睛,那張臉,終有一,她會成為自己最美的獻禮。
數十年間,他傳授她闢水劍法,讓她成為自己手下最快的那把劍,走着他給她設計的路,沒有人可以介入他們這親密的關係之中。
復一
,他看着那張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美的令人窒息的臉,卻配着那麼冰冷而陰鬱的神情,他那近乎扭曲的心理,想要佔有她快到發瘋,看着她成為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女人,那種情慾,甚至已絲毫不在他人面前掩飾,黑石裏的人,對於他和細雨之間的關係,也是避而不談,畢竟,誰也不想被着江湖排名第一二名的人給滅口了。
細雨是他轉輪王的,生是,死也會是。
長期的離失所,在遇上轉輪王的那一瞬間,撐到極點的曾靜覺得自己終於得救了,她得救了……
從成為細雨那天開始,轉輪王給了她那碗飯,給了她那把闢水劍,那身令人聞風喪膽的武功,給了她一個「嶄新」的人生。或許對於此生已經被命運拋棄過的自己,就這樣,做一把聽話的劍,收起所有的喜怒哀樂,讓他成為自己生命中的主宰嗎?
闢水劍法,四十一路,又快又密,劍路之走勢如風中的細雨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捉摸。劍如其人,就像她,收藏起自己的真心,她不可以輸,她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十多年來,是懷着複雜的情,矛盾的活在這個世上,她依存於轉輪王卻又深惡痛絕他賜給她的一切,替他殺掉一個個與黑石為敵的人,在這高手林立的江湖,她成為了讓人望而生畏的那一個。一次次的殺戮,每一次抬手,那劍竟有如千斤重,同時被無盡的放大的,是內心的慾望,和深入骨髓的麻木。這武功到底是用來守護自己珍愛的人,還是用來殺掉天下所以阻礙他路的人,她到底,為了什麼而活着…
還小的時候,偶爾,夜晚閉上眼,她會回想起臨安的雨初霽,想起曾經有家可歸的
子。那個時候,父親還是地方一個小官,自己是家裏唯一的孩子,自幼便聰慧質仁,家裏雖不富裕,卻能供她讀書識字,她會書畫,也識音律,甚至,她有一個青梅竹馬,有一門已經定好的親事。她識大體小小年紀便料理家裏大小事,家裏沒有男丁,她便是這個家的頂樑柱。江河
下,她也懂得大元是命數已盡。朱元璋在擊敗陳友諒等之後,開始了北伐,她是在戰亂中和家人失散的,隨
民一起遷徙到了應天,而也是在這
亡之中,她從那個被豢養的羊,變成了狩獵的狼。在這亂世中,只有兩種人存在,一個是任人宰割的獵物,一個是荒野上的獵人。
睜開眼,是第二的清晨,每一次醒來,都有清晨,可慢慢的,她卻再也看不見除自己以外的世界,漸漸的,她喪失了回憶的能力,那個曾經的自己,來時的自己,越發的模糊了。
第一次拿起劍,第一次跟隨轉輪王執行任務,第一次看見鮮血從別人身體中迸發出來,第一次自己親手殺掉素未平生之人,第一次一晚上恐懼的無法入睡,第一次抱着浸滿鮮血的衣服哭泣到天明的自己。她的內心,比誰都煎熬…
這些年細雨為黑石打下的江山,是她眼睜睜的看着轉輪王將手伸入大明官場黑暗的每一個角落,她是幫兇,也冷眼旁觀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她是再也無法去尋找自己失散的親人,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殺手,不再屬於過去,不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她變得愈發的暴戾和不安,闢水劍身卻不染一絲血跡,隕身於這柔軟劍刃下的亡魂與俱增,也可能有一天,她不再會醒來,深淵之下看似平靜的表面,實則快要分崩離析的內心,誰會成為刺入她命門了結這一切的那一個人。
————
「還是來晚了。不過生,未必樂,死,未必苦。你就是細雨吧?」那晚在橋上遇見剛剛殺死張人鳳的細雨。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細雨的真容,他聽説過細雨驚為天人的容貌,下起手來卻毫不心慈手軟,刀刀斃命。那是他早已不經波瀾的內心,久違的,掀起了煙波。
當他趕到張府時,已是一片狼藉,便隨着空氣中飄散的血腥味,一路追隨到了橋上。
細雨並不理會陸竹,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只聽陸竹開口,「施主請留步。」
細雨並未留下來,繼續走下橋。陸竹又看了看那掉下河裏的張人鳳,便一個輕功,幾步便輕盈的點到細雨身前,攔住了去路。細雨正在前往約定之地,準備給轉輪王這遺體,見又來一個擋路的和尚,更是心中怒氣自來。她不想戀戰,便放下遺體,劍起劍落,準備一劍了結這不知好歹的和尚。
她拿起劍,刺向這一身素衣的和尚,而面前的和尚,卻絲毫不閃躲,更是用一雙鐵筷子輕巧的接住了自己繞向他身後那悄無聲息的劍鋒,從劍端傳來的震動迅速傳遞到了她的手腕。她來不及轉向,只見自己的劍已經牢牢的被對方牽制住了,這樣的深厚的內力,是她數十年間,都未曾見過的。
細雨拔忙把劍向後退了幾步,把劍往自己眼前一拉,做好了防禦的姿勢,她從未聽説過江湖上有這號人,以筷作劍,剛才對方只用了不到二成內力,便輕易接住了自己的攻擊,細雨頓時有些慌張,她是見過世面的,便知道這世上如果有人能剋制住自己的闢水劍,並無幾人,若自己從未聽聞,便是這人,毫不在意榜上排名,那便是更加深不可測。她前半生經歷過許多與生死擦邊的劫難,卻都沒有這一次,這麼的慌亂,毫無頭緒。
陸竹見對方已經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便放下了筷子,雙手合十,朝神經緊繃的細雨拜了拜,「施主不必擔心,小生前來只願帶走這遺體,不會傷及施主半分。」
細雨是知道,就算她雷彬,彩戲師聯手,也未必是眼前這個人的對手,但她又怎麼可能把到手的遺體就這麼給這個人呢。
「黑石想要的東西,還沒有拿不到的,如果不想死,就讓開。」細雨挪動了一下,調整了最好的出擊角度,就算沒有勝算,她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施主若是能過我這一關,便可將這遺體帶走。但如果三招之內無法拿下小生,那這施主便帶不走這遺體了。」話音未落,細雨變揮動闢水劍,蜿蜒前來,讓人絲毫看不清攻勢,陸竹只是閉上了雙眼,只靠聽覺來分辨空氣中微弱的顫動聲。他是以退為進,這鐵筷子一寸短一寸險,可在陸竹手上,卻施展的頗有禪意,以短克長,以剛克軟,叮叮噹噹,花火之間,之間兩人已經從橋的一頭打到了另一頭,黑暗在月光的映照下,也只能通過那鐵與鐵之間綻放的電光來分辨兩人如風如雨飄渺的招式,細雨的闢水劍法在陸竹的以柔克剛之下本無法突破對方的防線,反而是自己暴
了破綻。
三招已過,細雨息着,她是無法找出對方的弱點,變得愈發焦灼,對方處處手下留情,彷彿在嘲諷着自己,她是想繼續刺向對方,卻已經亂了章法,有些氣急敗壞。陸竹卻一步向後,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讓細雨無處聚焦。細雨那停在空中的劍,眼裏的星火不可置信的跳動着。
「你不殺我,何必玩我!你到底是誰!」細雨怒不可遏的質問道,她無法理解這個人現在的舉動,這數年間,來殺她,哪個不想置她於死地,怎麼會有人由此留有餘地的捉
自己,若要殺她,何不給個痛快。
瞬息間,只聽見一聲絲斷裂的聲音,細雨頭上的束髮從側面,斷裂了。她那盤起的頭髮,在這沉寂的夜
中,稀稀疏疏的,散落了下來,披在了肩上。被月
修飾過的臉龐,在白皙中透
出一絲微紅,長髮垂在了劍刃上,彷彿動一絲一毫,都會斬斷這青絲。
那個人,方才是何時繞道自己後方,挑斷了自己的束髮,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做到的。愣了一下,細雨收回了闢水劍,那髮絲在耳旁,像是在試圖遮住自己此時的狼狽。
「善哉善哉,施主即為求生,又何必求死…在下少林寺,陸竹,多有冒犯,罪過…」
他是誰,是少林寺四十年來,佛法武功第一人,他在修行,便是想渡化這世人,善惡本就在一念之間。陸竹在啓程前下了決心,江湖中人為了摩羅遺體,互相殘殺,那他便要將其歸葬,了結這場紛爭,只不過,看來,現在,他還需要多渡化一個人了。對於自己的修行,他是自信的,對於蒼生,他也是漫的,他決定了的事,便不會半途而廢,捨生取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或許,在遇見細雨的第一刻,陸竹,就已經看見了結局。
短短的幾招之間,他已經悉了細雨的內心,人心萬念皆化身於手中的劍,他既能拆解細雨的闢水劍法,便也能化解她內心的執念。隱約中,陸竹聽見了那個人心中的嘶喊,看見了她有些不忍的眉目。短兵相接,他看見的,不止是在黑夜中,她俐落的身手,更是一個被宿命囚
的可憐人。
「想要帶走這遺體,除非我死了。」細雨不再多言,神恢復了昔
的冰冷,拿起地上的遺體,也顧不上儀容,往前走去,她是心一橫,若是自己命數已盡,便在此了結了此生。
陸竹看着遠去的身影,雙手合十,閉上眼,默默的禱告着,「願我於未來,長壽度眾生。請寬恕弟子的妄為,她便是弟子在俗世的搭救的最後一人…」
…
「我不想再看見這張臉。請給我一張,普通的臉。」
不是這張臉,而是想,清洗掉這人生,清洗掉,轉輪王在她身上所留下的烙印,清洗掉,她身上的罪孽,和手上的鮮血。那這十多年的人生,也可以像這闢水劍,隨時可以彎轉重來麼?陸竹,用生命點化了她的那個人,他是那聲驚雷,在暴雨傾盆的夏夜裏,直擊心臟,將她重新復甦。
往後餘生,你晨昏誦經,洗淨自己身所飽受的劫難,這可否化解你心中的哀傷與苦痛,而他,又可曾入你過夢。
知她不可求
知他不必候。
三卻何信相思最温柔
告別了李鬼手,江阿生帶着曾靜來到了張家的別院裏。院裏像是被匆匆打掃過,角落還堆積了一些雜物,看得出來以前蕭瑟的模樣,小小的庭院,種了幾棵梨樹,綠的幼芽已經衝破了光禿禿的樹幹,京師的
天來了。
「我們便暫時在這裏歇腳吧。這是我家的別院,以我親戚的名義在打理着,一直以來都很謹慎,不用擔心,這裏不會有他人進出的。」阿生斟了杯熱茶遞給曾靜,兩人坐在庭院的石桌邊,曾靜還在四處打量着周圍環境,接過茶,喝了一小口,放下了茶杯,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試探的問道,「這地方,還有其他事,都是你在,運籌的嗎…」
「是。」江阿生從揹包裏拿出了那長短劍,放在石桌上,攤開來。
「那些人,黑石的那些人,都是我殺的。從三年前,我就開始籌劃了。」他説話的時候,十分冷靜,像是在彙報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瑣事一般,江阿生的手放在那長劍上,用食指,從劍柄,貼着劍背慢慢的滑過那沒有紋飾的表面,臨到劍鋒時,突然抬手,手震動劍身發出了蟲鳴版的顫動,然後用手在眉間了
,旋即放下了手,雙手貼在大腿上,
直了
桿,又接着説道,「是的,事實,如你所想,與你每晚同牀共枕的我,是那個誓死要殺死細雨的張人鳳。」
曾靜避開他的視線,朝着梨樹的方向看着,緩緩的説道,「平生不會相思。是我多情了,我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重生的機會,所以那走向我的你,我未曾有過半分顧慮。」曾靜站起身,走到梨樹前,此時的她,多了那分冷清,看着背影,還以為是昔
的細雨。兩個人是開誠佈公了,也不再偽裝什麼,曾靜嘆了口氣,除了悔恨,還有一絲絲的不甘。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這是元散曲家徐再思的一首曲吧。」他是飽肚聖賢書,卻也涉略詞曲小令。他跟着起了身,不敢走太近,只是在她身後站着,「阿靜,我説謊了。那天對你説的話,説出口後,才發現,不是我真實所想的,違心的話,很痛,比你那在橋上刺向我的時候還痛,就像是和你朝夕相處的每一幕飛快的在腦海裏閃現,我卻抓不住,和你耳鬢廝磨的瞬間在一點一滴被我撕掉,再一把火燒掉的那種痛苦,否認愛過你,是我這幾年,最難的一次。」
「讓你和我一起生活三年,過着這種茶淡飯的
子,辛苦你了。我想着,我的丈夫原來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每
卻做着這麼低下的活路謀生…那你該是有多恨我們啊,才隱忍了這麼久。這些,是應該的,我們犯下的罪孽,就算我晨昏誦經,是無法消掉這些業障。」她轉過身,看了看阿生,順着他的目光,淡淡的説着。
「情一念,墨盡非空,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阿生一字一句的説道,阿靜只是微微苦笑,抿了抿嘴,「你今對我説的詩句,比這三年來説的四字成語還多。這幾年,把你給憋壞了吧,要你扮作一個
人。」側身而過,來到桌前,曾靜看着那泛着銀光的雙劍,搖了搖頭。
「所以你接下來做何打算,你謀劃了這麼久,我在你的故事裏結局會是怎樣,張公子。」或許是不用再假裝,也或許是那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她現在更像細雨多一些,有些刻薄不留情面,她無法肯定,肯定自己的心意,和對方的心意,明明是想關心他,卻嘴硬説出這樣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還很氣,惱我騙了你這麼久。我的打算,我之前和你説的話,就是我對我們的打算。現在這裏歇歇腳,從長計議,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江阿生有點着急了,他是從來沒和細雨打過道,他的老婆是曾靜,如果自己老婆平
有些不講理,那細雨估計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
「你不怕嗎,跟我共處一室。你就這麼相信我?」阿靜從桌上拿起了短劍,在阿生的前筆畫了一下,以前的她,總是一本正緊的過着小
子,突然之間,發現和自己同牀共枕的人,居然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對手,就像是長舒了一口氣,不用再一舉一動見陳思
慮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也或許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倒是覺得以前的自己活得很荒謬,裝成一個自己想象出來的模樣。
「這個問題該我問你。」江阿生察覺到曾靜的畫風一轉,倒也覺得有趣,便騎驢看唱本,跟着走。「以前是我在暗,你在明。該後怕的,不是你嗎,娘子。」他靠近了幾分,讓短劍直接抵在了自己口,有些得意,居高臨下的看着那變得有些狡猾的女子。説着左手握住了曾靜拿劍的手,他的手掌,寬厚而有力,讓掌心中的她,無法動彈。
在養傷的這些子,曾靜是
受到了阿生的轉變,他不太寡語了,從眼神到舉動,都透
着温柔而堅定,是那種經歷過風雨的人,才有的那種冷靜。可今
搬到小院來,眼前的這個男子,卻讓她眼前一亮。也是,他們兩個,都還是不足三十的年輕人,只是經過了太多江湖的血洗,或許,連他們都不記得,自己真實的身份了。
「哦,那看來,我得和張公子一較高下,才能讓你輸的心服口服了。」曾靜手腕一轉,將劍轉向下,鬆開了劍,任憑它墜落,江阿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一向,便無縫銜接的抓住了劍柄。
「這比試,留到後,現在比試,豈不是佔了娘子你的便宜。」他説着,兩人之間沒有短劍的阻隔,他便又向前邁進一步,走到她面前,曾靜看着
近的他,能清晰的
受到他呼出的氣息,有些閃躲,便向後退了一步,他收了收下巴,上身稍微向後拉遠些,才可以正視曾靜的雙眼,腳步卻又向前一步。這樣有些輕佻卻新奇的一面,是曾靜從未見過的,真是那個老實本分的江阿生一去不復返了,一下子她竟不知道怎麼接話。要是換做以前的她,誰敢對她言語輕佻,是沒有好下場的,她也並非深諳男女調情。陸竹對她是真,卻也是情點到即止。在她閲讀的經典裏,也沒有提及這男女之情,禮尚往來該怎麼辦。
「還有,娘子,你一口一口張公子的叫,不太好吧。」江阿生有種好不容易抓住一個銅牆鐵壁的弱點,欣喜之情,就差溢於言表了,他稍稍一彎,氣勢上便壓制了曾靜。她有些慌張的側過臉,下意識想拔劍相向,下一霎那又意識到自己這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
進退之間,她已經靠在石桌上,退無可退。
「得叫相公。」説着他已經把手中的劍放下,兩人雖然沒有肢體接觸,可連空氣都快被戳破。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一肚子壞水,要不是看你傻乎乎的很老實,我才不會嫁給你呢,還不如嫁那撐船的老高。」曾靜終於還了一句嘴,兩個人看起來只有三歲。
「晚了,我對娘子已經知知底了,以前我沒下山的時候,師傅叫我得揮慧劍斬情絲,兒女之情,沒有江山社稷重,現在的我,反而覺得,什麼天下仙家,都比不過娘子你叫我的一聲相公來得好。你問我此生怕不怕,為了你,也罷。」説着笑了笑,微微一側頭,像是要親上她的嘴
,撲哧撲哧的睫
下,眼神落在了她有些閃爍的瞳孔上,曾靜的身體也變得有些僵硬。
早在黑石收集的各路官員的秘聞中就有一條,首輔家大少爺自出仕以來,便在京中,聲名鵲起,深諳斡旋之道,朝中朝下也廣結良緣,萬花叢中能遊走自如,官場情場皆得意,是大明難得之材。沒想到,這之前收集的信息,因果報應降到了自己頭上,曾靜現在是悔不當初怎麼就被他那副乖巧純良的面孔給欺騙了,原來自己才是在賊窩裏,虧他這些子裝遲鈍的跟什麼都不懂,這次真的是大海里翻船了。自己明明是想找個普通人過普通的
子,哪知道,自己選的竟然是全縣最,不,普,通的一個單身男子。
江阿生終是沒有親下去,遲遲的,停在了她面前,看着曾靜睜大的眼睛,大概是知道她腦子裏又在作鬥爭了。
「看來,我們這夫關係,還得好好修補修補了。我去生火煮飯了。」説着,暗笑了一下,直起了身,不再捉
她了,向廳房走去。
曾靜表面鎮定自若,心裏卻長長的輸了一口,明明是和自己有肌膚之親的人,怎麼她一下子就無法直視他親暱的舉動了。以前她家裏拿主意的人,現在,真是覺自己的小動作都被他看在眼裏偷笑八百次了吧。可惡,這比欺騙更加可惡了。本來她在
情上,就是更不理
的那個,愛憎太分明,太容易被人看穿心思,接下來,她該怎樣和眼前這個人相處呢。
「家裏,家裏可以有什麼可做的菜嗎。」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曾靜還是朝他喊了一聲。
「有,今晚可以兩葷三素了。」他轉身憨厚的笑了笑,就像已經把過去的苦痛都拋到腦後了,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歡聲與笑語了。
曾靜嗯了一聲,便小步趕了上來,江阿生也在門口那等着她,等她走到自己身邊,又有些俏皮的揹着手,小聲跟她説,「以後我們都不用寅吃卯糧了,娘子,今晚可以稍微多做幾個菜了。」他側身看着她,曾靜環視了下屋子裏簡單的擺設,她是知道張家家底,看着這樸實的小屋,心裏有塊石頭像是放下來了,她只是希望,她們可以回到以前的小子,但現在來説,這會不會是另一種奢望呢。
入夜了,經過這些子的折騰,終於可以稍微鬆懈,好好沐浴一下了,阿生已經早早的燒好熱水,倒入了木桶中,曾靜看見一旁的香薰,一絲暖意湧上心頭,搖了搖頭,用火燭將檀香引燃,解去衣物,放在架子上,然後沒入水中。她慢慢閉上雙眼,享受此刻的温熱,四周瀰漫着氤氲汽。
那個人,在此生之前,到底,過着怎樣的子呢,他的世界,會有我嗎。
沐浴完,曾靜穿上阿生備好嶄新的衣裳,走到了裏屋,坐在在鏡子前,看見梳妝枱上放好的小件,只能再次嘆阿生設想的十分周全了,她放下了剛洗好的束髮,用木梳梳着頭髮,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忽然有些失神。
「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曾靜飄的很遠的思緒被一聲關切的詢問打斷。
「啊,沒什麼,謝謝你購置的這麼東西,沒想到你都準備好了。」曾靜放下梳子回過神來,只見那個披着發,只着了一件單衣的男子走進了屋來,搖曳的燈光下,也映照出他那光潔的面容,和自己印象中的江阿生相差甚遠。
「又盯着你相公,看什麼看的這麼出神呢。」阿生笑了笑,他已經將頭髮擦的半乾不幹的了,看見裏屋點起了蠟燭,便走了進來。恍惚間,曾靜看見了那個劍眉星目的男人,就算只是匆匆見過幾面,那樣的模樣也可以讓人留念於心,就算如今骨相變了,她也能隱約覺到他的存在。
「在看你,認真打理一下,原來也可以變得好看。也或許,如果我不是被我自己的雙眼矇蔽,一廂情願,也早該看出來你不是一般人了。」説着不自覺的笑了笑,又轉過身,繼續梳理。
「你是在説我,還是在説張人鳳啊。你説好看的那個,怕不是在説那張臉皮吧。」説着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了曾靜的旁邊。
「我認識這個叫張人鳳的人嗎,我記得我嫁的人可叫江阿生。」説罷,停下手中的動作,可能是剛沐浴完,身心都沒什麼包袱,便索和他玩了起來,看了看在一旁支着下巴的男人。
燭光下的他,第一次,在這顯得平淡無奇的常對話中,毫無保留的,用那樣深情的眼神看着她。她對上他那毫不掩飾的眼神,卻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天橋上,他的眼睛,在那黑暗中的至死難忘的眼神,明明和現在自己看見的,一模一樣,她挑了挑眉,太陽
跳動了一下,轉眼便低下了頭。
「怎麼了,不舒服嗎。」阿生看她突然變了神,也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做了什麼又讓她想起以前的事了。
「你的眼神,是怎麼做到的。就算是我,也無法收藏起我的殺氣,為什麼,你可以,活得完全不像你自己。」她握住手中的木梳,拽的死死的。
「因為你。」阿生不假思索的説了這三個字。
空氣有些靜默,彷彿能聽見他喉嚨間嚥的聲音,連火燭都燒的劈啦啪啦的作響。
「因為和你相處的子,讓我放下了對你的仇恨。婚後,你一般都睡的很警醒,卻唯獨有一次,你半夜説了夢話。」阿生從她手中拿過梳子,一隻手挽起一束頭髮,一隻手温柔的給她從上到下梳理着。「你説着,『不要,不要,不要……』,很驚恐的樣子,還
了淚,一個濫殺無辜的人,是不會
到如此愧疚和恐懼的,我還從來沒見過你的
淚,到底是夢見了什麼兇險的事。」
曾靜一轉過頭,在阿生手上的頭髮順勢被離了出來。她深
了一口氣,皺着眉,凝望着他,那火光在她有些濕潤的眼眶中跳動。「他叫陸竹,是我此生決定最後殺的一個人,也是給我重生的那一位。那天,是他的忌
。」在燈下,曾靜緩緩地將自己是如何遇到陸竹,陸竹又是怎樣糾纏了自己三個月,最後,又是怎麼捨生成全了自己,一一講給了阿生聽。
聽着聽着,江阿生的表情從最開始的震驚,到不解,再到聽的有些好奇,聽着陸竹給那個時候還有些暴戾的細雨每天講經佈道,細雨不聽,就拔劍相向,自己又打不過別人,陸竹招招退讓,她都無法擊中別人要害,於是自己就開始摔經書,吵着要去把寺廟裏的和尚都殺了,説世界上最討厭那些整天念念叨叨講些沒用的大道理的和尚。講的這些地方,不僅是阿生覺得好笑,連曾靜自己都覺得有些丟臉。
然後講到有一天,講的是法華經的一章,想捉陸竹的細雨,突然挑釁的問道,如果你和女子都未有過肌膚之親,那又怎麼知道世界上的所有妙法能超越那水
融的美妙,説沒有實踐過的人沒有評價的資格,然後可把陸竹給氣的個半死。説着這裏,曾靜和阿生都已經頓時笑出了聲,那個時候的細雨真是太無理取鬧了,然後又説,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陸竹眼睛裏多出了一絲猶豫,她不相信和尚不會動情,不會,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遇見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可以觸摸到的温暖,比那虛幻的佛祖,來的真實上千倍。她有些自責,或許正是她一次又一次的任
,才讓陸竹選擇了最後的那條路吧。
只是沒想到,三個月這麼快就過了。她和陸竹,早已是互生情愫,她一心想他還俗,説就算打不贏她,她還是可以殺了他身邊的所有人,而或許是他也在搖擺,所以教了她最後那四招破解之法,卻沒想到,禪機一過,緣即滅矣。他最終得了他苦苦追求的道,卻也終是,和她錯身失散於浮生明晦之中。
也是經此一役,她才懂了他曾誦讀的那些經書,陸竹不是要她能記背這些詞句,而是想借此化解她心中的戾氣和執念。她回過頭,才發現自己渡過了人生最快樂的三個月。她將陸竹的法器和羅摩遺體一併帶回了云何寺,在那裏修行了幾個月,才再回到了京城裏。
終於説完了這來龍去脈,曾靜好像完成了這遲來的懺悔,她終於能夠直面自己的過去,直面自己錯過的因果。江阿生也是靜靜地聽着,偶爾附和的點着頭,他從未看見過如果生鮮活潑的阿靜,講着那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一幕幕,而他也慢慢的在走進她的過去,在他眼裏,那個為愛執着的女子,正是因為阿靜身體裏還活着那個愛恨分明的細雨,才會成全了他們兩個這段情緣,如不是細雨的篤信愛情,飽受過往折磨而多情的阿靜也不會在當晚,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替張家討回公道。在江阿生看來,就像張人鳳是他,江阿生也是他一樣。細雨是曾靜,曾靜也是細雨。昨種種,譬如昨
死,今
種種,譬如今
生。現在的他們,是繼續揹負着他人的生命和希冀,卻也努力重新前行罷了。
「看起來,細雨很愛陸竹,或許更是陸竹教會了細雨什麼才是真正的愛。那位陸竹,是知她悲喜的那一位。只是,他是知道她不可求,也知道他不必候。放手,或許最好的結局。」阿生輕輕的拍了拍曾靜的背,兩個人聊到髮梢都已經變得乾了,連燈燭都快燃盡了,就像是兩個相識很久的老友在訴説一段陳年的往事,是講着別人的故事,而當下兩人的心,從未如此近。
「你不介意嗎。我和陸竹之間的事。」她把這一切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是不想再隱藏什麼,講謊言太沉重了,活在一個虛假的身份中,就連説愛這個字,都變得千難萬險,不僅要自欺欺人,還要無時無刻的否認自己過往的一切。她想知道,自己眼前這個説還愛自己的男人,能不能接受自己的過去,她想要慢慢的,把自己的過去,都告訴他,首先,她需誠實的面對陸竹這個男人,這段並不成的
情,繼而才能去面對她和阿生之間這道生死的鴻溝。
他又湊近了一些,手臂穿過她的長髮,將她擁入懷中,「怎麼可能不介意呢,但是我説過,就算你是江洋大盜,也是我的老婆。那句話,也是我的真心。」他頓了頓,了一口氣,接着説道,「我這顆痛苦而因復仇心切而接近癲狂的心,曾經無法領略你對我毫無保留的摯愛之情,也或許是自從我接過那合巹酒的那天起,就在那酒杯中注入了無限的疼痛,我睡在你身邊,你温暖了我的身體,像是慢慢的,撒上灰燼,撒在我無法痊癒的傷口之上,卻撫平了我的陣痛,從何時開始,你漸漸點燃了我的整個世界,那個快要消失的世界,你每天對我説的那麼簡短的話語,我們吃的
茶淡飯,對失去了一切的我來説,變得無比珍貴。直到你我對峙那晚,我才明白,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若你不在身旁,就算殺了所有仇人,那又怎樣。那一刻,我想要回家,好想回家,一個有你的家,阿靜…」
男人説着説着,竟紅了眼眶,連抱着人的手臂,也不用了幾分力。她靜靜地聽着他
膛的起伏,卻也潸然淚下。
既然世人都無法參透天機命數,我又為何只相信我今生相思相念的人,是陪在我我身邊那樣温柔的你啊。
四但願茫茫天涯之中能有某位
搬入別院後幾便入了正月,
寒還料峭,京師這天氣早晚的涼意有些入骨,於是乎,每
睜開眼,曾靜都是在阿生懷裏醒來的,準確的説,是每晚閉眼的時候,兩個人還是在牀上一左一右躺的好好的,早晨一睜眼,就是阿生挪到牀的內側,抱着阿靜,一隻手還枕在她身下,另一隻手只輕輕的搭在她腹上,生怕壓着了她。
她是警覺的,也是知道半夜那動靜,從前的兩人都是相敬如賓,連房事都是用手指頭能數的過來次數,也對,白能對着自己的仇人能裝聾作啞,夜晚,他怕是打着十八分的
神熬過了這麼一晚又一晚吧,哪怕是夢中説漏的一個字,今
也不會如此了。可想而知他的
和夜,神經都是如此緊繃過活着。現在的他倆,能夠放下這些包袱,對着枕邊人不再抱有戒備之心,原來,也可以睡的這麼酣甜,真是辛苦了,兩個人,都辛苦了。
於是乎,半夜被驚醒的阿靜,也是順着阿生的動作,鑽進了他的懷裏。她從未被人這麼安穩的懷抱着入睡,那人的一呼一,自己都聽的這麼清楚。原來,枕在一個人手臂上睡着的
覺,是這麼舒服,原來,不用提心吊膽,可以好好睡一覺,人是這麼的輕鬆,原來,在那樣寬厚的
膛和微微的鼾聲中,伴着晨曦醒來,這,不是夢。
這一年,洪武十九,大明就如這朝,在這東方的地平線,緩緩的升起,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竟連普通老百姓的臉上,也掛着對未來小
子的期盼之情。
這幾,阿生是偶爾進進出出院子,像是在
辦着什麼事物,曾靜也是隻見一大叔,名叫張福,常來院子裏打理送信,看着,有些面
,便問阿生是否有什麼事,阿生也是笑笑説道遠房親戚的事,需要自己整理整理,讓她不必擔心。
今一大早,阿生便在院裏和張福
代着什麼,兩人看起來深
很是嚴峻,像是有些很棘手的事發生了。曾靜剛睜眼,聽見院子裏的動靜便批了件外衣走出來,那大叔也是識趣的退了下去。阿生看到還有些睡意朦朧的阿靜向他走來,一邊問了她昨晚睡的還可好,一邊把阿靜肩上的衣服往合攏了一些,怕她着了涼,温柔的説道自己接下來會出去幾
,不過一定趕在上元節前回來,便又往屋裏走,像是要拿什麼東西。
曾靜看着這幾他在書房裏讀着一些書信,昨
又收拾了行囊,還帶上了佩劍,心裏自然是惴惴不安,用腳趾頭猜也猜得到自己的丈夫想做什麼。雖是不想幹涉過多,這前前後後才支支吾吾的,不好打探,可最後還是擔憂佔據了上風,便卻也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此行前去何處,很危險嗎。」江阿生看着此刻在自己面前,如此真實,情真意切的人兒,竟有些暗自歡喜,「如果我告訴了娘子你,你會讓我別去,不過,阿靜你怕也是猜到了我要去做什麼吧,就算你勸阻,我也還是要去。」
她果然是估摸對了,這些子阿生恐怕是一直在和線人們聯絡,估計是在蒐羅和黑石有關的消息,今
他走的這麼突然,怕不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自從轉輪王一死,黑石便羣龍無首,各地的組織小頭目有些是立馬開始爭奪起了下一任首領之位,掀起了又一波腥風血雨,有些呢,則是擔心這殺死轉輪王的不世高手,下一個便是來取自己的項上人頭,於是連夜攜家帶口,趕緊東躲西藏。這江湖,和朝堂,不是如出一轍嗎,換湯不換藥,有人的地方,便會覬覦這無上的權利,歲月
轉,這紛爭便永不會停息。
「阿生,是和黑石的事有關嗎?你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為什麼還要躺這趟渾水呢。我以為,你已經放下這一切了。」曾靜有些動,走上前來,也不顧大衣滑落在地上。她還沉靜在別院的小
子當中,這突如其來的離別,打得她,措手不及。
「娘子,我出去幾便回來,我答應你,等處理完這些事,我們便再也不問江湖世事。只是,這件事,我開了頭,便要收了這尾。若置之不理,恐後患無窮。」江阿生彷彿話中有話,看樣子也沒有想給曾靜解釋清楚的念頭。
「一個黑石倒下,還會有另一個黑石,餘孽燒不盡,連我都懂得這個道理,你,何苦這麼執着呢。我可以理解你昔苦心經營的一些謀劃,可是為什麼,你大仇得報,為何還要糾纏於江湖。」曾靜的話中有些哽咽,她擔憂的,是他的
命安危,也更是那纏繞在他和她之間的心魔。她以為這一切都歸於平靜了,可是,如果他還是介意,還是執意要趕盡殺絕,為了過去的仇恨,拋下眼前的生活,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阿靜,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答應你,等我回來,一定和你解釋清楚。」説着,他心頭也是百般不是滋味,可這線報來的太突然,他本想等阿靜修養好了,再和她從長計議的,沒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如果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匆匆整理好了行囊,便準備啓程,外面的馬匹已經候着了。
「你還沒有看清張人鳳的結局嗎,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這麼幸運,五臟六腑異於常人,可以有人把你從河中撈起來,還有人肯給你易容,可以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江阿生!」曾靜是第一次有些發怒了,她害怕了,那種患得患失的恐懼,佔據了她原有的理智。
「阿靜,我會回來的,我答應你,很快,就回來了,很快…」江阿生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糊里糊塗就把人家一個人丟下跑去做些自己三言兩語無法解釋清楚的事情,但他更不能再讓自己心愛的人跟着自己以身犯險,只是,這是他必須要做的,如果他能了結這件事,他會一五一十,毫不保留的告訴她這來龍去脈,他保證,不會欺瞞她任何事,只是現在,時機太不巧了。他一把上前,緊緊的抱住因發怒而有些顫抖的曾靜,緊緊的抱着懷裏那個因失落而毫無回應的人。
人啊,正因為人的悲喜都不能相通,所以相互理解變得異常艱難。江阿生心裏想的,和曾靜想的,卻不是同一件事,他以為她因誤解自己繼續殺戮而失望,他只想承擔起這一切責任,不想讓心愛的人再沾染一滴鮮血。而她,卻是因為眼看自己曾篤信的一切,愛情和愛人,不僅失信,還要走向那自己曾踏上的不歸路而心痛。明明是兩個相互深愛對方的人,卻因為這些誤會,而不必要的生分了。原來,再相愛的人,也無法避免這些失誤,這不是誰的錯,原來,愛上一個人,便要承受這隨之而來的輾轉反側,或許今,兩個人,才第一次體會到了,原來是這世界上,還有除了生死以外,另外的,令人疼痛的原因。説不出的話,和無法傳達的心意,也會讓人,隱隱作痛。
江阿生深深的親吻曾靜的額頭,便戀戀不捨的匆匆離開。曾靜穿着單薄的衣服在清晨的寒風中,一個人,有些落寞失神的坐在了院子裏。
或許對於細雨來説,最為難的,是活成那個冷血殘忍的自己,而對於現在的曾靜來説,世上最大的折磨,莫過於在被愛的同時又帶着輕視了。她那樣小心翼翼用曾靜的身份的活着,抱着對愛情僅剩的一絲希望,一切都奉獻給了自己最愛的阿生。愛情,這曾是救贖她的解藥,如今,倒像是太過靈的機關陷阱。她如驚弓之鳥,因為沒有被如此温柔愛過,所以將他人的保護誤以為是對自己的輕視,曾經那樣的堅定,現在面對心愛的人,卻又搖擺不定。
她偶爾會想,如果,如果一切都還被揭穿,如果自己想要的幸福很簡單,那或許人和人都會少痛苦一些嗎,她可以一直幸福的活在那美好的假象裏嗎。在那清貧的虛假身份中,他們都活成對方想要的樣子,又或者一直帶着面具生活,是不是會少一分介意呢。揭開謎底,坦誠相對,她是預期了後果,她也做好了面對現實的準備,是的,傷害會總是存在。要在細水長中接受不完美的可能
,接受兩個人的純粹的過去所帶來的惡果。站在兩個對立的身份之間,飽暖思
慾,如果有選擇的可能
,她和他,又會怎麼做。
忽然,近身響起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曾靜警覺的抬頭一看,來者是張福。張福恭敬的給曾靜作揖,飽經風霜的臉上着一絲親切。
「院裏天氣涼,夫人還是進屋歇息吧。少爺剛才代了,他這一走,夫人肯定不開心,會生氣,所以差我來這候着。」張福畢恭畢敬的説着,這一口一個夫人的叫着,把曾靜給叫的夠愣。
「福叔你不必叫我夫人,叫我阿靜就好了,不用這麼拘禮的。」曾靜連忙起身,擺擺手説道,她這前半輩子過着腥風血雨的生活,之前又過着茶淡飯的
子,何時被人叫過小姐夫人啊。
「夫人不必介懷,我是從小看着少爺長大的,少爺就是我最親的親人了。少爺待夫人如此,張福也是定當好好照顧夫人您。」説着曾靜還有些尷尬的沒反應過來,張福便已經把她落在房裏地上的外衣給遞來過來,曾靜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給伺候着,覺兩隻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這老管家前前後後已經利索的給曾靜打好了洗臉水,又説着去給夫人備一點早飯便又消失的沒影了。和張福的簡單幾句,反而讓曾靜暫時的從剛才的僵執的氣氛中離了出來。她剛梳洗完畢,只見張福已經端着熱噴噴的饅頭和粥進了屋,放在了廳裏的桌子上,還給旁邊端了一新燒的炭火來取暖,老人家雷厲風行,不愧是專業幾十年的管家,果然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
曾靜這有些拘謹的走過來,看着旁邊和藹可親的張福,連忙説,「福叔,你也坐着一起吃吧,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張福笑了笑,在一旁筆直站着,「夫人不必擔心張福,快趁熱吃吧。昨個少爺便代了接下來這些
子夫人的起居膳食,少爺叮囑的,張福都記住的。」
曾靜有些苦笑,也不再爭辯。原來自己夫君以前就是這麼被人捧着過子的嗎,他是怎麼適應這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鉅變啊,看來她對阿生這些年來的經歷還是知之甚少啊。
「對了福叔,你説你從小看着阿生長大的,那你便是跟隨前首輔的吧,可是,四年前…」曾靜一邊喝着熱乎乎的粥,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轉眼問到。
「是啊,哎,世事難料啊,我看着小少爺從襁褓里長大,可惜小少爺天生身子骨就弱,小時候,老是遭病,後來一個大師路過府上,給少爺算了一卦,老爺也是心疼少爺,便一狠心把少爺給送上崑崙山,誒,沒想到,那山上怕不是有什麼靈氣,少爺身子好轉了很多,可是於是這一去啊,便是十多年。後來老爺身子骨不太好了,少爺硬是要回來,便下了山。哪知道啊,本以為一家團聚,盼來了好子,結果,哎…我那陣子家裏有白事,老爺夫人好心,便準我告假回鄉,我那晚,也就不再府上…再後來,少爺不知道從哪裏尋到了我的下落,我也就一直在這後面幫少爺打理着張家的事兒,一直到今天。我呀,這輩子,都會一直着伺候少爺,以報答老爺和夫人的恩情。」張福悠悠的説着前塵往事,曾靜這個話中人拿着手中的饅頭,也難以下嚥。
「真是…辛苦你了…這些年…」曾靜一下次語,不知道該説些什麼,想到張家只是細雨經手的其中一個受害者。那些在黑石手下喪生的冤魂,對於兇手來説,那只是一瞬的轟鳴,但對於被黑石所傷害的家庭來説,那是一輩子的痛楚,而這些都將湮滅在不為人知的歷史中。
「夫人也不必介懷,少爺説了,他已經原諒夫人了,他明白,張福也明白,不怪夫人。現在看着小少爺能和夫人一起過子,或許老爺夫人也是泉下有知吧。」話語剛落,曾靜腦裏轟的一聲,她有些驚愕的看向旁邊這個長者。
「你,福叔你,知道,我…」震驚之餘,手裏的饅頭已經被拽出了印子。
「嗯,知道的,少爺大約一個月前讓我把別院清理出來的時候,便和我説了。起初,張福也不懂,可慢慢的,想起以前少爺給我説的事兒,再看看少爺這麼無微不至的照顧夫人,張福是個人,可張福也知道個大概了。」
「他…他…都給你説了嗎…」曾靜頓時自覺無地自容,説着一把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走到張福面前,正要給他跪下來,就被張福一下子給扶住了。
「夫人這又是何必呢!張福可受不起啊。都已經過去了啊,夫人不必自責了。」張福趕緊把曾靜扶了起來,兩個人一下子面面相覷,曾靜的手還顫抖着,因為昔的噩夢和觸目驚心的罪惡
,這是向善之人平生都會為止而承受的煎熬。
「我,這是我的罪過,我重新活在這世上,才發現,死亡原來是最輕易的解。可就算我晨昏誦經,可好像,也無法彌補我曾經犯下滔天的罪行,內心…也會時常痛苦。」曾靜看着面前這有些飽含淚水的老人,一時間只覺羞愧無比。
「夫人,你的苦痛,少爺心裏也明白的很。不止一次,少爺曾告訴張福,他想要放棄這復仇,因為他覺得,如果要他失去這安穩的子,少爺會覺得後悔。夫人啊,若前程的因果能換來你和少爺現在的和和美美,張福覺得,老天開眼了。」張福也是苦口婆心的勸説着,曾靜也是一邊聽着,一邊默默地點着頭回應道。
「夫人啊,這粥快趁熱喝了吧,別涼了。少爺差我整理了好多他的書信和摘記,都放在書房呢,説是怕夫人胡思亂想,倒不如把這些有的沒的都拿給夫人看看。」張福把曾靜虛扶回桌邊,又打起了神,中氣十足的給曾靜説道。
「你是説,阿生之前,哦不,應該説,是張少爺的筆錄嗎。」曾靜也是稍微平靜了一點,有些好奇的問道。
「是啊,少爺説,誒,其實是少爺偷偷給我説的,他擔心夫人一聲不吭的就走了,所以讓張福在這照顧着夫人。夫人,你可別跟少爺説這是我説的,我們家少爺,其實對人可好了,有時候就是捨不得説,什麼都藏在心裏,從小就這樣。」曾靜聽到有些哭笑不得。
「這,福叔你説的,倒像他的作風的。」説着又苦笑了一下,心想,原來這傢伙是怕自己不辭而別啊。
「是啊,都是些少爺以前往來的書信,還有,我們家少爺可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還寫了可多東西了。」張福一個勁的誇着他們家少爺,就像是王婆賣瓜。
「阿生,和我在一起過子,真是為難他了。前幾
,他説了好多一連串四個字四個字的,説的話,都比和他相處的大半年加起來的還多,可是憋壞他了吧。」曾靜説的神
變得有些心酸。
「嘿嘿,夫人有所不知,如果給少爺選擇的餘地,少爺更喜歡現在的子,往
在張府,少爺活的,是為老爺夫人活着的,嫡子嫡孫,少爺一出生便是這個命,活的,也不是像夫人想的那般自在快樂。」張福是意識到旁邊人的落寞,這麼大歲數,他還是會察言觀
的,連忙解釋道。
「嗯,他,阿生也好,張人鳳也好,其實,我都不太瞭解。原來枕邊人,是這樣啊,我,偶爾也會覺得驚訝,原來他是這樣的人啊。」曾靜説着説着有些嘆息,搖了搖頭。
張福見狀,也就不好再叨擾,又轉達了一些叮囑,便退下了。
曾靜用過早膳,自己又清洗完畢用具,便去了小院的書房。推開門,有淡淡的筆墨香味,這裏安然擺放着一摞摞的書冊,硯台旁邊擺放着一張紙,上面寫着短短几個字,有些潦草,字跡卻透着寸勁,怕是急匆匆寫下來的。
「見字如晤。」看來自己的丈夫是想把自己的過去都通過這些書信傳達給自己,曾靜環視了這一屋子的書冊,笑了笑,低聲説道,「你這是算好了子,讓我好些忙活啊阿生。」
曾靜不止識字,少時讀過習過的經典也不少,只是這些年變得有些生疏了。再次拾起這些書本,反而有種親切,或許,如果自己還活在那個時候,活在臨安,她會過上平常人家的安穩
子嗎。
轉眼間,曾靜整理了一些書信,筆錄,搬到案台上,又推開了窗,讓陽光飄散進屋來,翻開了張人鳳和自己家人的書信,安然的閲讀了起來。看着那工整飄逸的字跡,讓人不開始遐想…
於是乎,每天打理完家裏事務,曾靜便在書房一個勁兒的閲讀着那些書冊,她實在是太好奇了,裏面那人鮮活的身影躍然紙上,她嘗試着描摹出一個完整的人像,嘗試着把那張過於俊美的臉鑲嵌在自己腦海中拼湊的人上,那個少年,偶爾輕狂灑,偶爾又風情萬般,是悠然自得,也是繪海納百川,還有那纏綿悱惻的詩句,那眉目間的風月,他甚至,比陸竹,更加温柔而凜冽。這人世間,竟然有自己夫君這樣的人存在,他彷彿就是她兒時幻想中如風花雪月一般存在的戀人。
讀到情深處,看着張人鳳寫給自己母親的信件,曾靜頓時腦中又湧現出那告別的情景,是越想越難過,甚至後悔沒有好好的和阿生説再見。如果他此行,出了什麼差錯,如果,他又招惹了什麼人,如果………那自己對他説的最後的話語,竟然是責怪和誤解,那她該怎麼辦…
子又靜悄悄的過了幾天,這條曾靜在打理書房一個角落時,找到了一個暗格,裏面便是前些
子,阿生的一些往來通信。信上是有些暗號,可這對於前殺手的曾靜來説,是悉數了然於心。那
便藉着張福來送食材詢問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張福是如實
代自己經手的消息,可他也只是箇中間傳信的,不知道個大概,不過他倒是提到了錦衣衞什麼什麼的。曾靜嘗試着拼湊阿生的計劃,還是不太能確定他到底在籌謀個什麼。這過去了幾
,離上元節還有些時
,可曾靜卻在家中等的有些坐立不安了。思前想後,便稍微喬裝打扮了一下,去了昔
道上的人常去的酒館,想看能不能探聽到一些消息。
她是有些時沒到這龍蛇混雜之地了,這不去還好,一去,看着人聲鼎沸,嘈雜的酒館裏,好不熱鬧,有些人在彈冠相慶,有些人卻在呵斥撒野。仔細一聽,才知道,前
黑石殘部被召集,在南京城外,竟然推選了一個新的首領。江湖人都聽聞,黑石四大高手,轉輪王,細雨,雷彬,彩戲師,皆以殞命,葉綻青也不知所蹤。這下子,卻突然跑出一個自稱是殺死轉輪王的高手,拿着轉輪王的佩劍,三兩下解決了敢有異議的人,然後也名正言順的坐上了頭把
椅,現在也叫那蒙面人,轉輪王。酒館裏三教九
的,也是議論紛紛,果然,這江湖上,消息真是長了腿,不
整個京師都傳遍了這事。曾靜三兩下把這碎片給拼接了起來,心底暗暗的捏了把汗,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樣,他,為何會如此莽然行事。
那她惴惴不安的回了家,以為阿生很快就會回來,哪知道,一連幾天,也不見他的蹤影,問了福叔,張福也説少爺自從離家,就沒有傳來消息了。越發不安的曾靜,一連幾天去了城裏城外的據點探聽消息,可那個轉輪王,卻自那
,便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只從幕後傳來各種指令,不再
面。
一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的前夜,正月期間,家家户户都張燈結綵,一派祥和的氣息,大街小巷也是張羅着燈會的佈置。俗話説,天上仙境,人間燈節。上元節,便是一年之中首個月圓之夜。自從太祖即位後,這節更是一年中的重中之重,太祖不惜花重金招徠天下富商,放燈一連十
。南京城內盛搭綵樓,秦淮河夜夜燃放水燈萬盞,蔚為大觀,而夫子廟燈會,一直欣欣向榮,熱鬧非凡,更是南京城的重頭大戲。相比起來,張家的小院裏,為了掩人耳目,便顯得素淨清靜許多。曾靜這一等,便是半月了。
夜晚,曾靜從一處酒館回來,也很是疲憊了,摘掉面紗,稍微梳洗了一下,便準備入睡了,這些子,是她和阿生成親後,第一次,分離這麼久的
子,她聽不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安好,她也是無法再動用以前的人脈關係,只能在暗處悄悄的打探,一切,都是如此的焦灼。
近,她是稀稀疏疏的聽到了一些關於城內錦衣衞的人手調動的傳聞。雖是江湖,可宮裏的變動也會透過各種小道,傳到這暗處。馬上就到了約定的期限了,阿生,他會回來嗎。
是夜,竟然下起了暴雨,雷陣陣。榻上的曾靜也是
糊糊的,不安穩的睡着。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驚雷霹靂,電光火石,突然把曾靜給嚇醒,她滿頭大汗,恐是又做噩夢了,黑夜中,是看不清屋內,可她
眼,定睛一看,窗前的桌子上竟趴着一個人。
「阿生,你回來了!」她又驚又喜,一股腦的完全忘記了之前生氣不安的原因了,立馬衝下了牀,趕緊搖了搖趴在桌子上的人。
阿生前半夜輕聲輕腳的回了家,就是怕驚醒了入睡的娘子,才一個人孤零零的趴在桌上,稍微閉目養養神。這一下子看見自己思夜想的人跑到了自己面前,自然也是開心的不得了,一下子狠狠的抱住了曾靜。
「阿生你回來了,你去哪了,我好擔心你,我還以為我在做夢。」曾靜連連問道,這懷抱裏的真切的温熱才可以讓她確信自己不是在夢中。
「傻瓜,我説過十五前一定回來,怎麼會失信。」説着拍拍她的頭,用骨節分明的手指進她的秀髮,順了順她的長髮。
「你沒有受傷吧,我整整夜為你擔心,你去哪裏了,怎麼一個信都不捎回來。」説着曾靜抬起了頭着急的責怪道。哪知道他一個側身,從凳子上一把把曾靜給打橫抱了起來,笑了笑,也不狡辯,只是等她發
這脾氣。
也是偶爾才會想起,他們還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人,只是陰差陽錯的假扮着老夫老相敬如賓過
子罷了。阿生又轉念一想,以前的細雨,怕是比現在自己懷裏支支吾吾的人兒要任
潑辣千萬分吧,他真是該謝天謝地了。説着也不顧懷裏的人反抗,硬是把她抱到了牀上,然後自己坐到牀邊,
下了鞋子和衣物,背後的曾靜一下子彈坐了起來,在背後碎碎念道,「江阿生,你今天要是不
代清楚你去了哪裏,做了什麼,我可真的要生氣了!」她一下子真是又把這麼多天生的悶氣給找了回來,女人啊女人,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阿生也只是呵呵的笑着,把衣服疊好放在架子上,回到牀上,躺了下來,看着坐在牀上還不肯罷休的曾靜,有些疲倦,卻仍舊耐心的安
道,「你又在我的夢裏面跑了一宿了,阿靜,你也該累了吧,要不你再睡一會兒,為夫也再睡一會兒,我們再睡會兒,明兒再説吧,娘子。」説着一伸手,把曾靜順勢輕柔的給拉入了懷裏。
他的下巴靠着她的秀髮,深一口她髮梢間的花香味,是知道自己幾
未打理的鬍渣蟄人,便沒有貼着她的臉,又喃喃自語,「今晚來不及梳洗了,要娘子你忍忍這味道了。」懷裏的人本是要再追問什麼,卻也是被他的
口給抵住,沒法開口,只能假意在他懷裏掙扎了一下,默默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那聲嬌嗔的「好吧」也是小聲的不能再小聲,被淹沒在了對方的沉重的呼
聲中。
當我和你四目接之時,我瞥見那微弱的晨曦,
有過往塵埃中的糾葛,也有我曾經所不能釋懷的許多。
我能清晰的知到萬物在
逝,就在我看到你的這一瞬間。
就像世人所説只有用眼睛相愛的人才會分開,
對於用心在相愛的人來説,這世間,便不會有離別。
願茫茫天涯之中,能有某位。
但願茫茫天涯之中,能與你相遇。
五哪個更值得一錯再錯
次清晨,雨也漸漸消停了,正當酣睡時,兩人卻被外面一些動靜吵醒,看着從自己懷裏被驚醒的女子,阿生親吻了曾靜的有些乾燥的嘴
,道了聲早安,便下牀走出院子,想看看是誰驚擾了兩人的美夢。
一看,原來是張福一大清早就來小院張羅了一下彩燈。江阿生這才記起當時走前吩咐他的,十五的時候帶一點喜氣的燈飾過來把院子裝點一下,阿生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福叔,趕早也不是這麼早吧,這才剛過五更天吧。」哪知道張福看着江阿生回來了,趕緊衝上前動的跟他説道,「哎喲少爺您可回來,把我給盼的,這不,少爺您説您十五前回來嗎,我這不,着急啊,就早點帶着這玩意過來給您和夫人打點嘛。」江阿生也是覺得是自己的鍋得自己背,便抱着手,苦笑間,右手
了
自己的太陽
,「是,是,那麻煩福叔你了,我,我去梳洗梳洗。」説着很尷尬的,往屋裏指了指,張福也是一下子回過神,以為壞了少爺什麼大事,趕緊説自己去給少爺燒點熱水,便應聲退下了。
回到屋裏,阿生見曾靜已經起身,準備去梳洗了,撓了撓頭,便問道,「你這些子肯定累壞了吧,外邊是福叔過來送東西,不礙事,我們再歇息歇息吧阿靜。」
曾靜自長大以後,便是沒有過過上元節,説不羨慕,怎麼可能,她也只是偷偷羨慕過,你敢想象一個冷若冰霜的殺手逛燈會是個怎樣的場景嗎,估計她還沒開口詢價,攤主都會被她那殺氣嚇跑吧。
曾靜也是隻歇息了幾個時辰,但因為阿生的回來,恢復了滿滿的活力,果然有情飲水飽。
「福叔不是送彩燈過來了嗎,我還以為今年過不了上元節了呢,既然你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那,我們也可以稍微佈置家裏吧?」她有些俏皮的試探着,以前家裏大小事務都是她扎主意,現在她到開心的,能和阿生有商有量的,她是知道不該太張揚,卻也是不想錯過着難得的樂趣,説着躍躍
試的想跑出去看看新奇的玩意兒。坐在牀上的江阿生看着變得有些活潑的女子,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這是自己老婆,她臉上那欣喜的勁兒,讓他看的出神了,也是下意識的連連點頭,嗯嗯嗯的應合道。他是知道,這
後,他們是再不用躲躲閃閃的過
子了,他們,現在可以把曾經失去的,都找回來了。
阿靜和福叔忙活了大半天,雖然福叔極力勸阻把這些事
給他老人家,但也沒扭過興奮勁上的阿靜,兩人就這麼七手八腳的把院裏院外給裝扮的好不明豔。「夜晚上燈的時候一定很美!」曾靜看着自己辛苦搭建的成果,連連拍手稱讚道。
一旁從廳房更完衣的江阿生,聽見曾靜雀躍的笑聲,緩緩走了出來,只見眼前的男人,洗掉這些子身上的風塵,又剃鬚束髮,戴上了網巾,身着新織的青
圓領長袍,素雅而利落,五官端正,眉目間
轉着英氣。曾靜在院子裏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間,像是看見了那曾經的翩翩公子。
「怎麼,看傻啦,你夫君有這麼好看麼。」阿生走下台階,逗着有些失神的曾靜。曾靜也拌嘴道,「江阿生,你現在倒是跟我呈口舌之快了啊,哪有你這麼調戲人家婦女的。還有你,穿的這麼貴重幹嘛,太惹人注目了吧。」是的,沒想到,你家江阿生好生打扮打扮,也是蠻帥氣的,果然人家就是底子好,説着説着,曾靜就被阿生給拐進了屋子裏,一看,擺放着和他身上同的新衣,那百褶裙上還有淺淡的紋飾,阿生從後面扒拉着曾靜的雙肩,貼着耳畔輕輕説道,「今
是正月十五,當然得穿新衣了。現在是比不得以前,所以我讓福叔準備些簡單的衣物,今晚咋們去燈會逛逛。」曾靜一聽燈會,像靈活的小兔子一般連忙轉過身重複到,「我們今晚去燈會麼!」她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有種美夢成真的不可思議
。「嗯,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正月,當然得去燈會了,不僅去看花燈,還要去夫子廟許願。一起。」説着憐愛的揪了揪曾靜的臉,告訴她自己不是在做夢。
兩人便是收拾收拾,在傍晚落前出了門,這是自搬家以後,兩人第一次自在的走在大街上。阿靜還不太適應別人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也是,一對容貌姣好的璧人,親暱的並肩走着,哪能不惹人豔羨。正月期間,城內主要街道便都是『市』,是有從各地來的商賈,三代八朝的古董,琳琅滿目的飾物,兩人也是在各個攤位前,走走停停,有説有笑的享受着快消失的
光。
走着走着,兩人便走到了秦淮河岸,此處便是欣賞落的絕佳之處。阿生領着曾靜到了河堤,也是走的有些累了,便坐在了堤岸,十里秦淮,兩岸人頭攢動,金粉樓台,好不華麗。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看落,以前也來過河邊,只不過是為了這閣樓中某位的項上人頭。」曾靜有些戲謔的説道,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瞭解了阿生的過往越多,她反而,能更加的敞開她的心扉了。
「嗯,這裏的落很美,金陵的
落都很美。以後若是你喜歡,我每天都可以陪你看
落。」説着側目看了看正在眺望遠處,目光柔和的曾靜。
「人們總是説太難過,太絕望,太卑微,心緒太亂了,可面對此情此景,也都會説,傍晚的落真的太漂亮了…人,真的好複雜啊。」曾靜若有所思的説着,雙眸被
落的餘暉映得像琥珀般晶瑩剔透,接着又淡淡的説着,「今晚的
落好美,但我從來沒有機會能靜靜地看一次
落。原來心裏的平靜,是這種
覺。」
「是的,以前在崑崙山上,每天出
落,我都習以為常了,下山之後,卻很少有機會心平氣和的欣賞了。」阿生附和道,雙手向後支撐着,伸了個懶
。
「阿生,我很好奇,你以前,是怎麼可以容忍我,在你枕邊入睡的呢。」曾靜忽然回過頭,看着正在舒展的江阿生,用輕快的語調問道。是的,越瞭解自己愛的人,就會越發的生出疑惑,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夫嗎。
「哈哈,看來娘子真的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啊,那如果,我説了,你可以接受嗎?」江阿生是一下子唄問的有些突然,遲疑了幾分,畢竟,真話,有時候也會不經意的傷害到人。
「嗯,你説吧,我就算生氣,也會忍住不拔刀相向的。」説着還假裝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笑,兩個人也是同時默契的撲哧一笑。
江阿生笑着笑着,眼神有些內疚,輕聲的嘆息了一下。
「你…是我的仇人,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愛上你的。」他停住的笑容,注視着托腮側耳傾聽的曾靜,或許是有些慚愧,他忍不住低下了頭,深了口氣,再抬起頭,看着遠處的快要沒下地平線的圓
,「從製造偶遇,慢慢的,追求你開始,我,漸漸的忘記了我來時的目的。太過心痛而悲傷的愛情竟然發生在我身上,我愛上了,我的仇人…成親以後,我不止一次被動搖過,一顆想愛你的心,和一具不被允許愛你的軀體,所以每天夜晚,都會帶上陌生的面孔。風吹過的時候,看着遠遠的星辰,就像快要墜落一樣,而夜晚,只有我一個人醒着,看見它們孤單的閃爍。我常常想着,如果換一個場景相遇,我們會是在一起的嗎。有時候,我心緒很亂,會在橋頭看完
落才回來,傍晚的
落太美了,在我心上
出又
落好多次,平靜下來後,我才能回家,面對你。原來,陷入仇恨的理由可以只有一個便足夠,但同時,相愛的原因,卻不止一個。」
她安靜的聽着他緩緩道來,自然的,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原以為會難過,但彷彿,卻因為對方的誠懇,對待傷痛,也變得寬容了。
「我們每一個人活在這個難以置信的時代,每一個時代,在史書上都是寥寥幾筆,但活在這幾頁上的人們,卻無比深刻的經歷着這一切洪荒之中的悲歡離合。一個人終是無法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連生死都變得那麼輕微,比起讓自己的生命活得有意義,我更喜歡活得開心,自在,如果有一個人,能和我一起經歷這短短數十載,那就更好了。或許人的血脈中都烙印着接近癲狂的自我毀滅和對幸福無比的渴求,這世間,沒有一個生靈比人更加矛盾了,所以就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清楚我心中所想和我眼下在做的為何不一致。這麼説來,人,的確是很複雜啊。或許,每一個向善之人的心裏,都藏着一個惡鬼吧。」阿生有些不安,攬住她入了懷中,詞不達意的訴説着自己這些子的心境。
兩人就這麼依偎在一起,注目着,這一場落的告別。原來,比喜歡更喜歡的,叫做不能喜歡。
我們曾是一片孤僻的森林,是孤獨的樹,深陷在沼澤之中。若情,像那鳥兒一樣被囚
在這幽暗密林之中,而我們,沒能學會打開心扉,只懂得用謊言去填補不安,那彼此之間,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毒藥了。要放走那鳥兒,就要斬開這遮天蔽
的荊棘。要相信,藍
的鳥,是存在的,我們平時看不見,但是它是存在的,奇蹟般的,存在着。
終於入夜了,兩人漫步在河岸邊,臨街的樓上,設放圍屏桌席,懸掛着許多花燈。燈市中人煙湊集,十分熱鬧,當街搭數十座燈架,四下圍列些諸門買賣。玩燈男女,花紅柳綠,車馬轟雷,鰲山聳漢。山石穿雙龍戲水,雲霞映獨鶴朝天。金蓮燈、玉樓燈,見一片珠璣。荷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
走進了市裏,因為是上元節,到處都擠滿着人,連身子都不能旋轉。阿生擔心兩人走散了,便下意識的抓緊了曾靜的手,兩人也就這麼一直牽着,從街頭,逛到街尾。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曾靜看着自己期盼許久的燈會,忍不住嘆了起來。只聽見江阿生『哈』的發出了一聲,曾靜側頭看着有些驚愕的阿生,有些得意的説道,「怎麼了,你以為細雨就只懂得殺人嗎,你娘子以前在臨安和人對弈,可是有不少的手下敗將。」
「哈哈,失敬失敬,原來我們家娘子,深藏不啊。」説着佯裝畏懼,連連抱拳作揖,「娘子,看來以後我們的
子可有的過了,娘子自是對阿生的前程已經知
知底了,那什麼時候,換娘子給為夫講講,這臨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哈哈。」還在笑嘻嘻的,就被曾靜在額頭上敲了一記爆慄。
這夫子廟周圍更是人山人海,官家的貴人大小姐和尋常老百姓家的少女也是三三兩兩的結伴走着,輕顰淺笑,遊園賞燈。一身布麻衣的莊稼人與渾身綾羅綢緞的地主老爺坐在了一起,吆三喝四,擲骰子定輸贏。這一切,都竟然和諧的出現在這一盛世的角落。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人海中的兩人,真是不
祈禱着,祈禱着,這一瞬間,可以得到永恆。
已經是月上枝頭了,在燈會玩的疲力竭,看完煙火後的兩人也是隨着散
的人羣嬉笑打鬧的回到了家中。回到家中,發現福叔走前已經幫忙點亮了家中的彩燈了,還在桌上擺了幾碟小菜,阿靜正坐在桌前按
這肩膀,只見阿生從外面水池中提來幾壺酒,清脆的放在了桌上。
「有菜有酒,人生得一知己,婦復何求啊。」曾靜説着打趣道,和阿生相處的這些子,她的
格也
漸開朗了起來。
「是呀,你我舉案齊眉,説來還未曾這番把酒言歡過。」説着又將酒杯擺開。「這蘭花釀是那年天釀的,一直放在山裏,還沒來得及取,家中就發生了變故。這次出遠門,正好把它帶了回來。」他説着,有些失神,用手在酒罐表面擦拭着。「我年少時便跟隨師兄弟們,在山谷裏採花釀酒。每年入
時,採集
蘭釀之,
蘭生來便嬌氣,稍縱即逝,將其入酒,方能保存其幽香清冽。待其在山間發酵幾月,風味正好,這酒,也如絕
佳人,嬌若蘭花,酒香撲鼻,酣醉復醒。」説着把拔開密封的蓋子,彷彿如朝
一般的瀲灩,又彷彿是那場山中滂沱大雨後的心曠神怡,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是毫不張揚卻又直擊心底的湧來。阿生把酒斟入兩人杯中,端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嘴角浮現出有些恬謐的笑意,像是見到一個老友,雲胡不喜,然後慢慢飲下。「陳年的佳釀和我印象中當年的新酒又是別有一番風味了,來,阿靜你嚐嚐。」
曾靜聽着他回憶着往事,慢慢的將她從那些書信中看見的片段聯繫了起來,看着他那悠然自得的模樣,淺淺的笑出來聲,也是學着他,端了酒杯,聞了聞,然後嚐了一口,果然,好酒。
「阿靜,你不是問我,我這些子去做什麼了麼。」他放下酒杯,先開了口。房門敞開,月光和燈光一齊照進了屋裏,兩人坐在桌子的一左一右。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曾靜不經意的皺了皺眉,平靜的問道。
「自從我們離開云何寺,我便一直在暗中監視着黑石的動向。我之前沒有跟你説,是不想你胡思亂想,想盡可能的,一個人了結此事。那,我匆匆收到消息,説其餘殘部在江寧天方客棧會面,要爭選出下一任首領。」説着江阿生停頓了一下,偷偷看了看曾靜的反應。只見她只是低着頭看着桌上的小菜,也不動怒。
「所以,你去了嗎。」曾靜明知故問,這和她在酒館聽到的傳聞對上了。
「我去了,我不僅去了,還帶着轉輪王的佩劍去了。」説道這,曾靜旋即一抬頭,和江阿生的目光重疊了。
「我,我去打聽了,聽到了一個,不像樣的謠言。或許,那個謠言,是真實的嗎。」曾靜的氣息有些顫抖,她腦海中,竟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她努力壓平語調,而語氣近乎質問。江阿生嘴角搐了一下,有些猶豫的咬着嘴
。
「所以…你就是那些人口中的,轉輪王嗎。」曾靜凝重的再次確認到這個瘋狂的念頭,一旁的江阿生聽到轉輪王三個字,緊繃的神經竟然一下子鬆懈了下來。他終究是低估了自己愛人的決心和聰慧了,沒想到她已經拼湊出了故事的輪廓。「阿靜,轉輪王,不再是一個人了,而是一個代號。它存在的意義,也只是一個代號。」
「你這是默認了嗎!」曾靜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身邊的人,但她隱約中是猜到了,可聽見他親口承認,還是這麼的震驚。或許,當在云何寺,阿生拿着細雨的畫像,向她求證到,也是這樣的痛苦和惶恐的心境嗎。
「所以你要得到江湖嗎?這就是你説的,了結嗎?」她的聲音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變得微弱。
江阿生瞪大了雙眼,看着對面的一臉恐懼的愛人,愣了幾秒,才恍然大悟,兩人這是相互會錯了意啊!
「哈哈!阿靜!你把想我成什麼人了,為夫在你心裏是那種利慾薰心的人嗎?」説着迸發出了久違的朗笑聲,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看着對面皺着眉頭的人兒,又輕輕的敲了敲曾靜的腦門。
「嗯?」曾靜被這轉折的更是糊塗了,「你,你,你如果不是…那…」她趕緊在腦海中找尋其他的線索,她難道遺漏了什麼?驚愕之餘,她心中的那塊大石,卻嘭的一聲落了地。
「阿靜,是為夫不對,為夫不對,沒有告訴你我全盤的計劃。讓你這麼想,是為夫的不對。」説着拍了拍後腦曬,到十分抱歉,便又給曾靜斟滿了酒。
曾靜的雙手緊緊握住酒杯,身體向前探了探,不解的問道,「我分明,聽見他們説,轉輪王仍在號令黑石。如果不是你在發號指令,那是誰呢。」
「阿靜你這麼聰明,既然能推斷出我頂替了轉輪王這個名號,那,能理解為夫用意嗎。」説着舉起了酒杯,點了點頭,一飲而盡,還連連説道,好酒,好酒。
曾靜放下了酒杯,雙臂放在桌上,順着阿生的話接了下去,「你我都想將黑石殘餘勢力一網打盡,我承認,有什麼比成為新的轉輪王來的更容易呢。」可是好像,這也説不通啊,她的心中,還是缺少了一些合理的解釋。
「阿靜,你的酒,再不喝,可就不香囉。」江阿生説着便把酒杯到了曾靜的手中,本想保持清醒的曾靜也是經不住他這麼一勸,喝下這口酒,才覺得這酒度數其實蠻高的…酒下肚,才有些後悔…
江阿生看着慢慢被自己引上道的曾靜,也漸漸放下了沉重的心,「轉輪王只是一個緩兵之計,如同你所説,黑石爪牙滿布朝廷,一時之間無法連拔起,我也沒有那些
力為他們費神了。」話末冷笑了幾聲,那樣乾脆的語句,從他口中直
的説出。「所以,我把這個劍,遞給了另外一個,貪心的人。」他説道這,又喝下了一口酒,彷彿要把這前因後果鋪陳開來需要極大的鼓舞。曾靜看向他,挑了挑眉,一個
靈,好像,明白了什麼。
看到曾靜微微張開的嘴和跳動的太陽,江阿生抿嘴一笑,又給她的杯中滿上了。
「我回到了京城,找到了那個人,給他送上了,一份,大,禮。」大禮二字在他嘴中盡顯嘲諷鄙視,就像在執行一樁齷齪的易。
「你,不會是…」曾靜有些口乾,這酒怎麼喝一口,就有些上癮呢,不自覺地,她又端起了酒杯,放在嘴邊。
「呵呵,愚蠢的人,他以為只要擁有了這把劍,就可以控制統領黑石。怪就怪,他太急功近利了,被眼前的利益矇住了雙眼。皇帝怎麼可能允許他手握如此大權,在明在暗,生殺予奪。他以為能號令黑石的同時,也是他覆滅之時。」江阿生言語之間,那個曾經在堂上縱橫捭闔的張人鳳,彷彿在此刻,重生了一般。
「錦,衣,衞?」曾靜終是説出了那個看似不着邊際的詞語,話剛出口,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也覺得自己是在胡説。
江阿生聽到錦衣衞三個字,是有些驚喜,頓時眼前一亮,哈哈的大笑了一聲,「夫人啊夫人啊,你我,竟然如此心有靈犀嗎?看來,知我者,莫如夫人也啊。」説着,又一杯酒下肚,彷彿是在慶賀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我,我,這胡説的。這,也太,兵行險招了吧。」曾靜是震驚的還沒回過神來,自己的夫君,到底在想些什麼呢,這人的城府溝壑,怕是自己連一半也達不到吧。江阿生看着她發愣惑的表情,覺得甚是可愛,這年頭,能難倒自己
子的地方也不多了,連忙給她手中的酒杯斟滿酒。曾靜也是半信半疑的抬起手,喝下了酒,定定神。啊,這酒,果然後勁
大的…曾靜心裏暗自碎碎念道。
説來也可笑,天意人,在張首輔一家滅門之際,同年,洪武十五,太祖皇帝便設立了錦衣衞,司掌直駕侍衞,巡查緝捕之職,望以駕馭不法羣臣為目的。這張家和錦衣衞前身的原親軍都尉府及所屬的儀鸞司也是有些陳年舊事了。都尉府便是太祖皇帝的親信密探,負責偵察在京中官吏的大小之事。洪武十三年,發生胡惟庸案一案後,皇帝對臣下更加不信任了,至洪武十五年,正式建立錦衣衞組織。內閣首輔,本來就和都尉府不對付,以至於張家經歷滅門慘案後,錦衣衞不僅沒有徹查,反倒是草草結案,讓張海端父子一案不得平反。江阿生這一次,是新仇舊恨,一起清算了。
「把這一切給錦衣衞,是否妥當,畢竟黑石所掌握的機要秘聞,各個可致人於死地,把這一切
還給朝廷,只怕…」看着一點都不為自己的決定而擔心的江阿生,曾靜有些急切的説出了自己的憂慮。
天下官員的任命都要經過黑石默許,這期間轉手的機密豈止這一二,甚至,恐動搖國之本,若把這暗中的權力之手,轉
給皇帝身邊的錦衣衞,這生殺予奪之權,怎可當賭注兒戲。
阿生嘴角有絲複雜的微笑,給自己斟滿了酒,端起酒杯放在嘴邊緩緩喝下。
「天地間,萬事萬物,有一強,則必有一制,強弱相生相剋,便是制衡之術。我把黑石給錦衣衞,算的是,這江湖和朝堂,能相互牽制。更甚者,若皇帝對他起了猜疑之心,便可借刀殺人。」他放下酒杯,嘆了口氣,「這世事,今
讓你歡喜的,
後,便會成為你痛苦的
源。當
都尉府,明明知道這是黑石所為,卻冷眼旁觀,讓張家白白蒙受冤屈。」説道憤恨之處,江阿生用手啪的一聲捶了一下桌子。曾靜恍惚間,是明白了他這麼做的緣由了,也隨着他的話語,心酸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這作惡多端的黑石和在其位不謀其職的錦衣衞,在我看來,都是不得容於世的造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作為張人鳳,我愧對列祖列宗的教訓,不能為百姓披星戴月,早朝晚退,是不仁不義。只可惜,這天下興亡,從此以後,便與我無關了,我在意,也只有一人罷了。」説着,將空掉的酒杯在手掌玩轉,心緒萬千的看向有些沉默的曾靜,眼神忽然變得温柔起來。
「青山相待,白雲相愛,夢不到,紫羅袍共黃金帶…」他藉着酒力,緩緩的,唱起了這首曲子。
或許是被當的張人鳳盤算到了,洪武二十年,創立不足五年的錦衣衞,便被太祖下令廢除,認為錦衣衞有濫用職權,依勢作寵之態。這世間,果真是有因果報應嗎。若天地不仁,則天地更無道無德,天無道無德則萬物無生,所以,天地不會視萬物為芻狗…
「阿生,我明白了…你的用意。」曾靜一時間應到了阿生內心此刻的脆弱,他一個人揹負了整個家族的使命,不僅如此,還想着黎民蒼生,這些話,想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她那
真是錯怪他的突然別離了。可能也是因為酒有些上頭,動情之處,她坐到了他的身邊,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然後端起桌上的酒壺,鬼使神差的,給兩人的空杯裏,滿上了酒。
「你的才能,不應該埋沒於這市集之中,既然你想要報的仇,殺的人,都已經了結了。難道不應該考慮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嗎。朝堂,才是你應該待得地方。我可以毫無遺憾的離開這個腥風血雨的江湖,是因為,那不是我的家,那你呢,飽讀詩書為國報效,難道不是你心之所向嗎,站在朝堂上,直言進諫的那個張人鳳,才是你該在的地方啊。現在,你可以選擇,選擇糾正一切的錯誤,回到你應該在的地方。」
曾靜有些苦澀的説着,起身走到了門前,倚着門框,望着天上掛着的滿月,像是故意不讓他看見自己臉上此刻的神情。
「錯誤?阿靜,我從來不認為,和你在一起,是錯誤。回去,我也曾經想過回去,但是,在我活成江阿生的這些年,我看見了一個真實的大明,無論是前朝也好,當朝也好,都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比起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我怕是連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也做不到。以前的我,不是我。若不是老天給了我一個重生的機會,我也不會有機會能選擇活成哪個自己。現在的我,我更願意守在這裏,這是我的家,我不會走了,我不會再失去任何人和事了。我想,每年都和一起埋下這蘭花釀,來年再與你一同飲下,年復一年,直到我們都老到走不動路了。」
哪怕你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錯誤,他也願意,一錯再錯。
「今讓你歡喜,明
也會讓你痛苦。」曾靜有些
言又止,「今
的你我,因為這樣的小
子而愜意自樂,明
的你,又能保證不會因為今
的決定而後悔嗎。」她是聰穎的,卻又是
的。
「何須問生平長短,應問何人相伴。阿靜,你認真的看着我。」説着走到曾靜的面前,握住了她有些緊張而侷促不安的雙手,把她的右手牽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臉上,用那種直達心底,赤忱而灼熱的目光看進她的雙眼,
「現在這一瞬間,看着你的我,才是真實的我,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的我,都不是我。」説着左手輕輕的握住曾靜那有些冰冷的手背,右手伸向前,温柔的撫摸着她那緊促的眉頭,「我生平最討厭的人之一,便是那虛與委蛇之人,振振有詞的説着天地正義,東窗事發便又罵着紅顏禍水,把一切責任推的一乾二淨的無能之人。」説着又些尷尬的笑了笑,彷彿是在罵之前那個被仇恨衝昏頭腦的自己。
「我不是來救你的,我是來愛你的。」
在無數個不被世界温柔對待的時刻裏,人們也會時常變得暴躁,消沉,因為等待,潛伏而變得不安,江阿生又何曾沒想過,把一切,把曾靜都拒之門外。但每晚回家,看到她的眼睛,聽到她的聲音,那一顆在懸崖上的心,又被縫合了起來,突然覺得,活着也很好,這樣活着,也很好。當曾靜走向他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這月盈月虧,也彷彿在暗中影響着人的心緒。兩人又站在門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咕嚕咕嚕,一大壺酒也下肚大半。這私釀,江阿生的體質是習慣了這酒的後勁,曾靜可不是,昔她本就是十分自律,為了保持行刺時永遠有顆清醒的頭腦,便很少沾酒。沒想到吧,大名鼎鼎的頭號刺客,竟然不勝酒力。
喝着喝着,曾靜便有些上頭了,臉上浮起來的紅暈顯得她反而嬌弱了,住在阿靜身體裏的細雨,原來偶爾,也會回來。她腦海中現在像飛了無數只找不着北的蝴蝶,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坐回凳子上,雙手放在桌子上,下巴趴在手上,然後又伸出一隻手,想要去夠酒壺。
「阿靜,你醉了。」
「我沒醉,我堂堂,堂堂江湖高手,怎麼,麼可能醉!」
「哦,那你説説。這是幾。」江阿生坐了下來,用食指比了一,想逗逗她。
「你胡鬧,這當然是一啊。」説着用左手把身體撐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想一把手就想過去抓江阿生的手指,哪知道,江阿生適時的一收手,她手一揮,卻撲了個空,身子一個趔趄,跌跌撞撞的摔進了江阿生的懷裏,他也狡黠的笑了笑,一把攬過了她,讓她穩穩的坐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曾靜一下子被人圈住,下意識的半推半就了幾分,最後手也是停在阿生的肩膀上,四目相對,被樑上的彩燈映得朦朧,氣氛安靜連呼都不敢戳破。
「你我都好像那撲火的飛蛾,陸竹靠近你,你小心翼翼的接近陸竹,是他給予過你那點滴的温暖,卻也同時灼燒了你,才讓你醒悟。」他用極其輕柔的聲音,動情的説着,彷彿不但不介意她的過往,更是在。
坐在他懷裏的曾靜,酒像是突然醒了三分,温熱的呼,眸子中的眼神在跳動,空氣變得極度曖昧。
「因為你身上的那團火焰,我很冷,很想,去一個温暖的地方,才會靠近你…」
沒有多餘的言語,阿生一隻手臂支撐住她本能向後躲的身體,一隻手掌握住她的一側肩膀,把她向自己面前拉近,一側臉,輕柔的,吻了上去。醉酒的兩人,氣息都是濃濃的蘭花香味,連嗅覺都變得遲鈍了,此情此景,額頭滲出的微微汗水,卻也是相得益彰。他用嘴小心翼翼的
着她的嘴
,一次,兩次,慢慢的,得到了她的回應,她的手從方才的僵硬,慢慢的,繞到了他的背後,從下,向上,慢慢的探索着,他背上結實的肌
,猶如一道一道的溝壑,引導着她,向上攀爬。
你問他,成親以來,有深吻過她麼,今夜,卻是兩人相處以來,最放肆的試探吧。他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額頭相接處,他還能夠受到她嘴
的渴求,他用鼻樑摩擦她的鼻尖,兩人忍俊不
的笑意,鼻息搔癢的咯咯作笑,他用極其低沉而富有磁
的聲音問道,「你相信命運麼,未曾謀面的也終將會相遇。」她沒有回答,只是主動的吻了上去,雙手環抱了他的脖頸,留不得一絲間隙。慢慢的,曾靜只是
覺到一個有力而温熱的物體探入了她的嘴中,一時間有些不適應這狹小的空間多了另一個他。
就像是雪花觸碰到手指上,瞬間融化成水珠時的冰涼,就像龜裂的大地被甘填滿的滿足,她此刻可以清楚的
受到那個活物的存在,舌尖和表面的凹凸不平,對味蕾的衝擊,一遍又一遍,攪動着,宣告着彼此的身份。她也學着對方,把舌頭放入了他的嘴中,那來回左右的摩擦,在陌生的空間裏熱切的搜索,那律動,是像棋逢對手的決鬥,那顫抖,更像是在自己的秘密花園,潛藏,再捕捉那狡兔。他富有彈
的舌尖,在她口中的肌
一次次的碰撞,再貼合,再
舐。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享受這曼妙的嚥帶來不適
,那強烈的窒息
衝上大腦,卻捨不得
離出來,原來,
失在愉悦中,是這般滋味。連睫
,對着睫
都在
撥,一下,再一下,他只是竭力託着她的後背和脖頸,貪噬着,每一滴,凝結成的慾望。
不知過了多久,就像大腦下一秒就會失去意識,她突然從他嘴中離的出來,大口劇烈的
息着,比捕殺獵物後還要
烈的
息,就在她遲疑之際,
口起伏還未平靜,他卻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他側着頭,顯
出那堅硬的下頜線,他的嘴
毫不猶豫的覆蓋在了她的耳垂,一步,一步,滑落到她修長的頸子上,他甚至可以
知到每一次血脈的搏動,還有她急促而低聲的
息,她努力從
齒間吐出兩個字,「阿生…」他像是收到了強烈的
召,手一邊將的她的長髮
撥到耳後,一邊託着她身體的重量,加快了自己步伐,他的
,落在了她鎖骨之上,經脈突出而顫慄着的肌膚,輕輕的,用齒間,咬了咬那方寸之地,「啊」他清楚的聽見了她的回應,像是挑逗一般,他又立即回到了上面,看着連瞳孔都有些渙散的愛人,催情的目光,才是最致命的肯定,他又不經意的叼了叼她的上嘴
,是輕佻,極慢的挑釁,兩人的嘴
變得有些紅腫,嘴巴也還殘留着上一輪的漬跡,他嘴角一彎。
「夫人,還想再要嗎。」
「你這麼放肆,就不怕,發生些什麼。」
「該害怕的,是你吧。」
如果有人問起,至美之美是什麼樣的,你就抬起你的臉,説,像這樣。
如果有人問起,圓滿的月是什麼樣?你就爬上最高的屋頂,喊道,像這樣。
如果她問起世間何為情,你就把她拉進,讓她墜入你的懷中,在她耳畔低道,像這樣。
如果有人問起,愛可否讓人起死回生,你就輕輕與她擁吻,像這樣。
如果有人問起,為愛所殺又是如何?你就闔上眼睛,解開你的袍子,像這樣。
六華枝滿天心月圓
一陣驚雷劃過天空,倏忽間,又下起了夜雨。江阿生打橫抱起坐在他腿上的曾靜,他懷中那個還在略微息着而隱約透
着期待的她。繞過廳堂,他用腿左右一踢,把敞亮着的房門給利落的砰砰關上了。他看着她酒紅
的臉頰,臉上是未退的酒暈,嘴角不
上揚。
他穩穩的抱着她,走到了牀邊上,把懷裏的人放在了牀的內側,然後下了兩人的鞋子,阿生坐在牀邊,一轉身,四目
接,有些無言的男女仿如隔世般看着彼此,是過了多久,他們才走到了這裏。
阿生先一步將身子探進了帳內,側頭又親吻上了她雙,屋裏的燈火映的兩人的面容都明晃晃的,還有些醉醺醺的曾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正要起身伸手熄滅掉火燭,阿生一個抬手便制止了她。
「不要…不要滅了這火燭,我想…看着娘子…」他一邊在她耳畔用若有似無的聲音挑逗着,一邊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引着她的雙手,摸索到了他的外衣領口。他是主動的,手虛捧着她的臉,一次又一次,如蜻蜓點水的撥着她的嘴
,待她的氣息已經平緩下來後,他才尤尤緩緩將手伸向她
前上襖兩襟間的繫帶,小心翼翼的把那係扣給向下拉開,衣襟連帶着敞開了,
出了輕薄的內衫。他的手自然的覆蓋在她的
線上,順勢便夠到了她
間的綁帶上,再有些生疏的,摸索着,一併解開了這裙衫。
她的手有些僵直的掛在他的領口,阿生看着有些愣住的阿靜,停止了嘴上的動作。
「你今夜…有些放肆…」女子有些愛口識羞吐出來幾個字。
「哦~娘子,不受用嗎。」江阿生領着曾靜的手,閒庭信步的,一左一右,把自己的衣裳解開。
「還是你,原本就如此。」她頓了頓,音調忽然上揚,被握住的手突然停止了動作,然後微微一用力,掙開了他的掌心。
兩人間的空氣變得愈發稀薄了。
阿生自顧自的調侃道,「有趣~黑石收集的秘聞中,張家大少爺,該是個怎樣的輕浮之人啊。」
話音未落,阿靜那褐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彩,靈活的雙手穿過他那敞開的外衣,從
前到肩膀,稍微向外一擴,眨眼間,江阿生的外衣便已經被卸下。這突然反轉的氣勢,更讓他心猿意馬了,今晚的兩人,令對方眼前一亮,面具後的人兒,原來是如此的活
生香。
阿生側身坐在牀邊,把左腿放了上來,一個前傾,是輕柔,也是乾淨利落的除去了兩人身上的衣物,讓曾靜靠着自己的手臂向後仰了下去,轉眼間,只剩那塊橫亙在自己的肌膚和她的血之間的抹
。愛人之間,任何的距離都是多餘的。
方才的酒勁還沒下,呼間,蘭花香味清晰可聞,彷彿更加催情了。曾靜輕輕拉着他的臂膀,斜靠在牀背上,睜大着眼睛,配合着他褪去自己的衣裳,目光,卻有些遊移,不敢往下看。明明是有過肌膚之親的人,怎麼會膽怯了。
雨水噼裏啪啦的打在屋頂上,順而下的淅淅瀝瀝墜落到青石板的地面,發出清涼的聲響,像化在湖中的波紋,一圈一圈暈開,滲入這帷帳之間。他能
受到她的緊張,是啊,他們是有多久,沒有這麼親密了。
他輕巧的翻上了牀,屈膝在她的外側,輕撫着她的臉龐,和着那如寒夜中的暖般的目光,喃喃低語道,「我在愛情不該出現的地方找到它,竟然就在我眼前,誰來給我講點道理。」又用吻緩解着這一絲不掛的尷尬。
她目光所及之處,是他的耳際,餘光掠過,還有他孔武有力的軀體。他隨着那親吻的律動,用手分開了她向內合攏的雙腿,一隻腿跨到了她的雙腿內側,一隻手落在了她的小腿上,接觸的瞬間,像是觸電了一般,指尖劃過之處,吹彈可破,他的吻也降落到她的脖頸間,手,絲滑的遊走到了她大腿部。
他的肌膚有一種五繽紛的温馨,
體,是強健結實的,從下頜線,到鎖骨,那弧形的
腹肌
線條。她可以清楚的
知那經脈的走向,後背隆起的肩胛骨,用雙手繞到他身後,可安穩的落在那背脊的溝壑之中。
她也不甘落後,順着那一截一截的骨骼,用指尖按壓而下脊椎,手掌是被那一動一靜的肌所圍繞,自然而然的伸長手臂,便夠得着那
窩,自己的小腹隱約能
受到他
下那物體的撞擊。
他的手在她的大腿內側捏了一會兒,便開始向上移動,直到沒入了那幽謐的叢林中,已經有些濕潤了,正好。他身下的人兒有些驚訝,那柔軟的私處
受到了他指腹的摩擦。
「沒事的,阿靜,放鬆…」他用極其親和的聲音安撫着她,説着一隻手繞到她身後,託着她的背後,而下方的手,則在小户外悉着方位。
窗外的雨聲漸漸收尾了,他停下了親吻,和她的雙眼對視了一秒,她的眼睛眨了一下,是默許了。
低了低頭,一指,慢慢的沒入了其中,是已經充分的潤滑了,他的手指沒有受到任何阻礙便被沒了,是緊緻而如嬰兒般的水靈的觸
。他又抬起頭,她本能的想要往上退縮的,他不語,眼睛帶着笑意,跟隨着她的視線,是肯定,也是鼓舞。
一指,兩指…三指,温的進出,直到那窄
逐漸的開闊,他的手指已經被
白的汁
所纏繞了,才肯依依不捨的退了出來。
素雅的牀榻上人影疊,
起的帷帳內傳出了難以抑制的微弱的呻
聲。
託着她後背的那手也慢慢將她放平,另一隻在外側的腿也跨了進來,那隻沾滿的手也是順勢開始整理自己身下那已經半分
立的器具。他用自己的膝蓋輕輕將她的雙腿稍稍再分開一些,一隻手支撐住自己向她傾倒的身體,身下的手是前後
着,着最後的準備。
她的眼神終是忍不住掃到了下方,瞳孔輕微的震動了,遲疑了一下,旋即又抬起了雙眼,忽然變得很平靜,右手伸向了他的臉龐,用拇指撫摩着他的淚溝,手指慢慢移動,慢慢的,便到了他的嘴邊。
她微微側了側頭,有些動情一般,將食指撐開了他的齒間,送入了他的口中,有些調皮的攪動着。被她這一舉動分神的男子,也享受的着她的手指,回應着。
他知道,她想要,想要自己,現在就要。他緩緩的把她的手指離出來,放在了自己的
側,
受到了自己腹下已經開始充血,便停止了手裏的動作,雙手扒拉住她的
身,利落的往自己身下一拉,雙手再握住她的膝蓋,把她的雙腿向上摺疊。她心中一緊,只
覺自己此刻深處的翕合,毫無遮攔的暴
在他面前了。
「我會慢慢的,如果疼告訴我。」説着在她額頭附上一吻,只聽見身下的人隨即便嗯了一聲。
他用雙膝支撐着自己彎曲的身體,幾乎整個人快要貼在了她身上,只見他開始從她的鎖骨,吻到了前,同時左手扶着自己身下的硬物,圓潤的頭部開始在她濕潤的花瓣處輕掃,直到微微嵌入了那半開的入口。他沒有停下自己嘴上的動作,反而是更加肆意的開始親吻她玉峯,以此來分散她的注意力,她起伏的
膛像波
一樣,引誘着他步步緊隨。
他稍微向上提起下腹,輕輕調整了一下陽峯的角度便順利進入了那甬道,他是極度剋制的,才只讓那頭部沒入了花蕊中,只聽見一聲微弱的啊,伴隨着的是那人有些扭動的肩膀和因收縮而凹陷下去的腹部。
他回到了她的眼前,用右手撫摩着她的額間鬢髮,左手挪到陽具的部,又往回
了
,再緩緩推進,因為內部已經充分的潤滑和擴張了,此番嘗試也沒有引起太大的不適,可他的實物總歸是比手指來的寬厚和飽滿,身下的人兒還隱約
到了入口處的一些撕裂
,可也僅僅持續了一下,他便乘着她深處的邀約,送入了頂部。
他在她體內停駐了一會兒,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口上方,讓她能夠緩一緩。
忽然覺到兩人
合之處,她的手從他的
間移到了那玉具的底部,彷彿在確認一切是否妥當。
冥冥之中,他像是受到了強烈的召,開始緩慢的在她體內
動,身下的人也開始隨着那進出而調和。是快半柱香的時間,兩人身上便已滲出了晶瑩的汗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肩膀上,順着那優美的線條,遊走過手臂,直到她的指尖,他十指間與她緊緊相扣着。他被那緊湊的花
夾到有些失神了,卻還在控制着自己的步調,只見女子的臉
變得紅潤光澤,
齒間在大口大口呼
着新鮮空氣卻壓低着
息的音量。
雨夜開始愈發温和,就算是赤的身體也未曾
覺到寒意。那一陣又一陣的燥熱蔓延到全身,肌膚間不停滲出的汗
,像是潤滑也使兩人膠着貼合在一起。關上燈,你可以只為我歡舞。當我們關上窗簾,就讓我們將所有規矩拋卻。
看着那雙情意亂的眸子,他嘴角不
挽起一絲得意的笑容,身子也比大腦更加了解自己的心意,一個
身,挑釁一般的更加深入那狹窄的甬道幾分,手同時一把拖住她有些放低的雙腿,只聽身下的女子一聲短促的嬌
,啊。
她被那衝刺撼動了一下,可接踵而至的是一陣瘙癢,彷彿深陷令人麻醉的荊棘之中,她用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
部,生怕趕不上他的節奏韻律,怕被折斷一般。他一隻手將一旁散亂的衣衫草草裹成團,輕輕將她從牀上抬起一些,把衣物墊在了她的
下,想借着衣服減輕她
間的受力。
她輕輕撕咬着她的口,想將那
齒間的聲音掩埋在自己的臉下。一陣又一陣,來自最深處的酥麻
,她下意識的用雙腿緊緊的環住了他的跨部。那摩挲着,在燭光下,泛着金
的漸變和光影,她不敢看他,這不曾認知的新奇,她在喉嚨間壓抑着那一陣又一陣的
烈的動盪。
他變得愈發情心神盪漾,兩人的步調也慢慢的震動到一致,他知道她害羞,但還是輕輕的把她拉離了自己的上,也不在乎已經被她咬了幾個牙印了。他是沒有停下兩腿間的動作,只是稍微放緩了速度,好像才能分出點
神用來説話,他的手順着她肩膀的輪廓滑落到了她的
上,然後那寬厚而有些
糙的手上覆蓋在了她嬌豔
滴的玉峯上,用手輕
那玫瑰
的凸起,「阿靜,看着我,你在閃躲什麼~」他用有些狡黠的語氣説道,她的思緒像是飛到了天外,完全放空的自在舒服,那一陣一陣的
搐
在周身亂竄着,她下意識的咬着嘴
不讓那聲音跑出來,然後有些渙散的眼神投向他,「不要…不要碰…啊…」哪知道一開口辯駁,呻
卻不脛而走。他是更加放肆而輕柔的
那
立的玉珠,他看着她快要屈服的神
,不
自覺有些理虧,便又加大了自己跨下的動作,一進,啊,他一聲低沉的渴求從聲帶中迸發而出,一出,看着她有些舒展的面容,再一進,啊,那又是一聲更加清晰的貪婪,他的手
着她那
的之處,一聲蓋過一聲的低吼,他完全不將那滿足
保留,展現在帶給他這一切的人兒面前,他又把手劃落到她的大腿上,讓她緊緊的貼着自己的
部,這樣她便可以藉着他的發力深入幾分。
他不斷耐心捋順她額間有些凌亂的劉海,也縱容着她把指甲陷進自己的裏,他一聲又一聲的挑逗的釋放着,那
間的肌
,有力的擺動着,細微的調試着進入的方位,想找到令她最舒適的那個角度,不知疲倦的
入着。
「啊!」終於在一次進入後,她似乎也是放鬆了警惕,也像是舒服至極,那口而出的嬌聲
息。兩人目光
匯,那旺盛而燃燒着的火光,他是終於找到了那個應許之地,她的嘴角泛起了笑意,他像是得到了應許一般,一手把握住她的
部,一手撐在她耳後,緩慢的,開始加快了
動的速度。她也不再壓抑,一陣又一陣的
花襲來,他和她一前一後錯落重疊的叫喊着,他故意將聲音蓋過她的呻
,這樣才使她更加隨心所
。
天空在玩花火遊戲,他們像兩條線一樣痴纏着。當作是這世上的最後一個火熱的晚上,於海上遇難船隻上跳着最後一支舞。像天來不及學會的,那變成樹的夢,在回憶中漸漸褪
,追尋那華燈之上琉璃盞。此刻你的右眼瞳散發出的蘭花香,變成了我此生最美麗的花語。
就在兩人快要被海水淹沒時,他把住她上的手,悄悄的又滑入那密林中,就在他的利器與
穿刺的上方,摸索到了那顆隱隱凸起的小粒。她一瞬間有些失神,想要伸手去阻止他的舉動,但被他一個吻封住了,「相信我。」短短三個字,她懸空猶豫的手被他領回了他的頸間。他藉着那縫隙間滲透出的
汁,用食指中指併攏開始
她的仙台,身下的動作也是絲毫不怠慢,她加重了呻
聲,那是自內由外的雙重瘙癢,他只是覺得她面頰開始發燙,便用有些乾裂的嘴
不停的親吻她的側臉。
那是一種天旋地轉的震撼,一時間,她的雙腿不自覺地伸直,隨後強烈的開始向內併攏,他知道,她快要到了,他一直忍耐着自己的興奮,想要等着她一起釋放,於是抵抗着她想要蜷縮的本能,又用自己的大腿支開了一處縫隙,然後加速了動,另一隻手也不停下
的動作。
「啊,啊,阿生。」那巨大的眩暈襲來,她哭喊了出來,連氣息都應接不暇,比起方才更加悠長而婉轉的叫聲縈繞在牀榻。她深深
知到自己
中的
搐,是由內至外的翕合,體內那兩側的肌
短而急促的縮緊又張開,又被那快
而步步緊
着再度收緊,就這樣急促的回返往復了好幾次,才稍微放慢。
而被夾雜在她仄的細
中的他,終於是看着她由下至上的身體顫動而進入了最後的衝刺,他的手移開了她那已經突起圓潤的小粒,轉而環住了她的
間,他被那幾下強有力的
附
催促着,趁着她還在失神的一霎那,狠狠的頂了頂她的小腹。
啊,那是高後的第二波衝擊,竟然比初次的顫慄來的更加猛烈,她方才收聲了一下,又被這血脈膨脹的利器搗動着那最
的上壁,一時間竟控制不住自己,下方一股清泉噴
了出來。同時耳畔只回響着自己身上那人的喉結間的吼叫,他看見她那逐漸逐漸放大的瞳孔,自己眼裏也躍動着驚喜的
彩。只見他終於肯停了下來,下腹間一絲不容易察覺的
動,那利器周圍的表層肌膚,青筋鼓動了幾分,啊,一聲又一聲的低沉呻
,終是將所有傾灑在了她體內。
房內突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濃厚的呼聲。不知過了許久,他才將那充血的器物
了出來,隨之而來的,從她的小
中,一陣一陣湧出的,還有那黏濁的
體。
曾靜只是覺到自己方才
搐時分泌的一些漿
,又被另一些濕潤的
體混雜了進來,雙手再一抹身下的牀單,盡已濕透。
今夜的他,不像是從前偽裝着像執行任務一般草草了事,今夜的他,練的,一步一步探索,引導着她,也會仔細地分辨她的
受與回應,耐心的品味着她不同的姿態。每次得到她的肯定,那油然而生的自信
彷彿能加深他的領會,看着愛人
出那抒懷滿足的表情,他的一切努力都得到了認可,被她的幾次開合所鼓動,他也自然而然的攀上了巔峯,他是一直控制着,忍耐着,直到她達到山巔後,才完全釋放出來。
陣雨後的雲朵穿梭的飛快,一朵接一朵掠過元宵那澄黃的圓月,留下時而斑駁,時而皎潔的光影,洋洋灑灑的飄進燥熱的屋內。
兩人終於平緩了下來他曲膝跪在她的雙腿內側,頭靠在她起伏的口棲息着,大口的呼
着。過了好一陣子,兩個人都算是清醒了過來,他一側身輕輕的躺到牀的外側又把還在晃神的她挽了過來,靠在他的肩膀上順手把裏側的被子拉了過來蓋在兩人赤
的身上。兩人的身下還是濕潤的,卻也任由着那歡愛的痕跡
淌着。
那種高的歡愉,是她第一次經歷,自然是還沒有領會清楚,便有些疑惑,是確切的經歷過了那種酸脹卻又飽滿的麻醉
,又因為從未有言語能形容過那一瞬間的巔峯而
到不可置信。奇怪的是,才過了一會兒,自己便不記得那陣陣快
了,彷彿就像短暫而斑斕的泡沫,只能留有一霎的光輝,太奇怪了,這
覺。
她被他温柔的豢養着,他也在回味方才的一切一切,是那樣的真實,那靈合一的觸
是他始料未及的,縱使自己幻想過千萬次,施展到自己
子身上還是第一次,原來,夫
間身體的和睦,是這般滋味。就像他那略微上翹線條明朗的器具,長短寬厚適中,剛好能緊湊的吃進入她的
中,勾到那褶皺的上壁。他的下體能清楚的
知到她在山巔失魂時那不同於其他的收縮,原來,男女歡愛,可以此般銷魂。
兩個人就這樣依偎着,那種極度飽滿後的空虛和無助,被接替來的擁抱所驅散,愛人的懷抱,原來是最天然的鎮定劑。
「剛才的你,陌生,又悉。」阿靜爬上他的
口細語到。阿生只是輕聲呵呵,用手輕輕的拍撫着她的後背。
「你是原本就如此,還是從哪學的…」經歷過剛才那番烈,她才稍微恢復些理智,心裏暗想他是還藏了什麼不得了的本領。
「唔…你覺得呢。夫人覺得為夫該是怎樣的呢。呵呵」説着不經笑出了聲,是覺得懷裏的人有時候就像小孩子一樣,單純的會猜疑,嫉妒和吃醋。
「以前和你做這些事,除了緊張,不適和怕糗,就再也沒有其他想法了。這次…時間過得好快,也好慢,那一瞬間就好像一切凝固住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了。」她撐起頭看着他説到。
「嗯,從前,如果我像今這般放縱,那夫人你該在
房那晚就懷疑我了,這般嫺
,不可能是個呆頭呆腦的笨蛋能做出來的吧,哈哈」説着打趣的用手掛了掛她的鼻樑。
「好啊,江阿生,你這般玩你的結髮
子。還説你不是金陵的登徒
子,如實招來,你從前,到底是有過多少情人!」曾靜説着説着被他戲
的佯裝動怒了。
「哈哈,我可不敢,阿靜,你這醋意可是滿屋子都能聞到囉。」説着揪了揪她的臉,趕緊安撫道。
「那,那你怎麼,怎麼知道方才那些,我看你,嫺的不得了。我怎麼知道張公子你從前是如何如何萬花叢中樂不思蜀的啊。」一講到這些羞於啓齒的事,她這支支吾吾的氣勢就落入了下風,倒是對方落落大方的講着這些聽似
蕩的魚水之歡,卻絲毫不面紅耳赤。
「哈哈,阿靜,那我當你這是稱讚為夫方才的表現了!」他絲毫不因對方的質疑而慌亂,反而是得意的笑出了聲。原來,和阿靜在一起,他有這麼多理由可以開懷大笑,原來讓自己到受幸福是這麼簡單。
「你!你!還説!下!避重就輕!」阿靜此時也語
,只是狠狠的錘了錘他的
口。他只是温柔的笑着她着她有些幼稚的舉動,果然啊,這天底下頂尖的殺手,在某些方面,也是稍遜一籌。
「傻瓜,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麼不自愛放蕩的公子哥兒嗎。」説着又輕輕摸了摸她的下巴。「俗話説的好,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他最後來個字還故意停頓了一下,惹得人無限遐想。眼前的人兒像是一下子理解到了什麼,頓時臉又有點火辣辣的。
「我,我哪裏知道你從前做過什麼。張大公子,可是名聲在外……你這麼勤學好問,也學這些旁門左道……」説着更是支支吾吾的有些含羞的閃躲着。
「唔…這個,三人成虎,蜚短長,在這朝中可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了。不過夫人,我看你往
收集的情報,也不是這麼可靠啊。今
親自下水試探,是覺得為夫名不副實,還是名不虛傳啊?哈哈…」説這他也一隻手撐了起來,看着有些氣鼓鼓的阿靜心裏有些暗喜。他是發現逗阿靜生氣太有趣了,也是她焦灼憋氣的樣子太可愛了。從前那個循規蹈矩的木偶就像是個困在了曾靜這個身體裏面的可憐人,現在她,偶爾會喜怒於
,懂得展示擁有不同情
的自己,不把一切都收埋於內心,才是一個真正鮮活的女子。
「看你這麼得意,誰關心你這類情報,大明上上下下花花腸子的富家子弟那麼多,我要是都清理完,不得瘀疾而亡了。」説着想要逃離對方拋出來的問題,怎麼能讓她親口承認這些事,她不害臊啊…
「夫人,看來是為夫方才的印象不夠深刻啊,看來還得再彌補一下之前的失誤了。」説着假裝一把翻身坐了起來,又把她夾在了自己兩腿之間。
「啊,你等等,別!我……」説着往上縮了縮,方才真的是消耗太多體力了,她也從未經歷過如此熱切的歡愛,身子骨自然有些經不住折騰了,一口也不能吃一個大胖子,凡事都的有個度。她是太怕面前這人又氣血上腦,也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能耐,隱約間,她又接觸到他下那搖晃的物體,她竟然,有一些怕了?哈哈,震懾江湖的細雨,竟然面對愛人的求歡,也會有示弱的時候,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他看着身下的人抬手往口擋了擋,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她有些
力,更不會強迫她做這些事,往
那麼多次的衝動他都按壓下來了。只是,他還第一次看見身下的人向自己求饒,真是新奇萬分。
「我説笑的,阿靜,行房本來就是夫兩人的事,你不願,我怎麼又會勉強你。為夫是覺得阿靜被逗的樣子,太有趣了。」説着俯身又在她額頭吻了吻,然後又側身坐了回來靠在牀上。
此時回過神發現自己被戲了的曾靜,先是暗自罵了罵自己又上當了,然後把自己的內衣從牀的一角抓了過來,隨意的披上,坐了起來,有些生悶氣,但又思索了一下,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面對着仍舊赤
着身體斜靠在一旁,看着自己笑意盈盈的丈夫,她又緩緩開口道。
「我沒有,你不要得意也不要誤會了,只是我…」她好像覺得自己是不該拒絕自己的夫君,便生出了一絲歉意,只是話還沒説完,阿生的手便伸了過來了
她的腦袋。
「傻瓜,你怎麼還是這麼容易被騙。明明作惡的人是我,你怎麼開始道歉了。好了好了,以後我不戲夫人了。」説着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生悶氣了。
「沒有…我…很喜歡…」聲音真是小的比蒼蠅聲還小了。
「啊,什麼,夫人説什麼,為夫沒有聽見。」阿生故意將兩人緊握的手放到他的耳後,嘴角又出了酒窩。
「哎呀,你明明聽見了!我説…我説,我很喜歡方才…那種覺。輕飄飄的,我能完全
受你的存在,你的呼
,你的脈搏,卻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有些嬌嗔,但她用平直的語言回憶着剛才發生的一切。
「嗯……身體的記憶是要慢慢磨合的,來方長,我一點都不擔心。你一點就通,怕不是將來就是你凌駕於我之上了。」阿生輕柔的將她的內衣合上,稍微繫好,擔心她着涼了,又理了理她耳邊的碎髮。這聽着聽着本來有些動情的曾靜,聽到話末,這一下子急轉直下,又聽出了弦外之音。她眼睛掃了掃他那戲謔的樣子,無語的搖了搖頭,有時候真是恨不得他少讀一點書,也不至於今
如此在語言上調戲自己了。
「呈口舌之快。」説着把牀角的衣服抓了過來,一件一件理好,再穿好下衣,準備卷好鋪蓋睡下了。
「為夫豈止呈口舌之快,行知也特別合一呢,是吧阿靜。」一旁的阿生又在火上澆油,竊竊的笑了笑。
「是,低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説着就跟一個大人面對頑皮的小孩,無奈的應和着,把阿生的衣服遞給了他,解散開本就凌亂的束髮,稍微梳理一下了,便準備躺下了,哪知手一摸,下面的牀單還是有些濕漉漉的,面一紅,便輕手輕腳的下牀,打開了衣櫃,拿出了一牀乾淨的被單,準備替換上。
曾靜剛走到牀邊,想讓還靠在牀背上的江阿生下來,伸了一半手的手突然卡在半空,他怎麼還沒把衣服給穿上,這是要造反了嗎,「你這是準備今夜就這個姿勢不挪窩了嗎」,説着揮揮手,示意阿生過來。
阿生抿嘴笑了笑,看着一襲長髮披肩的曾靜,站在自己面前,像極了那個曾經在月下向自己拔劍相向的細雨,那樣冷清又澄澈的雙眸,忽然間,神有些複雜的低了低頭,喉嚨咕嚕了一聲,「阿靜,我要跟你説一聲對不住,有些事,我不應該瞞着你了。」他頓了頓,看向她的面
,霎那間,變得有些冷淡,每次他開口道歉,總有什麼不好的預
,「我之前,的確有過一個好知己,原本,是想娶她過門的,結果,陰差陽錯…發生了很多事,也就罷了。」他説着説着,有些黯然神傷,神情也有些慚愧,訕訕的用手
了
眼睛。
曾靜聽着那話,心裏便知道他的意思。應該説是意料之中,還是該來的遲早會來呢。
她平靜的坐在牀邊,手裏還捏着那牀單,「嗯,我在聽。」阿生抬頭看了看不動聲的
子,喉頭動了動,一時間有些語
,不知道該怎麼説下去。
「她對你好嗎。」是曾靜打破了這冰冷的沉寂,像一個旁觀者,用平和的語氣詢問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是假裝一點都不在意他的過去,還是該將自己心中的佔有慾表出來。
「…呵呵,説來,也不好。」江阿生有些不是滋味的撓了撓後腦勺,憋憋嘴,然後往前坐了坐,左右手相互掰着手指關節,緩緩道來。
「她是一個很有才情的女子,通音律,舞姿也曼妙。我們從小便相識,她本是大家閨秀,父親官拜中書省,洪武十三年,遭受胡惟庸一案牽連,家中為官者悉數鋃鐺入獄,只剩下孤兒寡母在外獨自謀生,她只好憑着一身的學識在金陵當着雅
。」短短几句,便勾勒出了那個人的一生,曾靜一邊嗯到,心上卻湧起了一陣落寞。
「説來也好笑,我歸家入仕後的第一場應酬,便在章台看到那個悉的面孔,觥籌
錯間,彷彿,更難過的那個人,是我。分明是稚子之
,白雲蒼狗,再相見,竟是此等荒唐的景象。她也是隔着滿堂子的人,一眼就認出了我,那恐懼而慌張的面
,我至今還能回想起來。」説到這裏,他苦笑了幾分,無奈的嘆息了一口,手有些緊張的,無意識的來回
自己手背上的關節。
「我當時也是年輕氣盛,看着那離失所的遊魂,有些動情,便走了過去,落座在她身旁。我不問她前塵如何,她也只是慢慢的給我斟酒,有故人相伴,這銀樓金粉也變得沒那麼荒誕了。我曾提出過給她贖身,被她婉拒了,説是殊途不同歸,便不要再強求了。我把她當知己,有心拂照她,她卻也只能把我當過客了。也好,若能讓她不上心,不在意,我便止步於此吧。後來,我與户部侍郎之女訂下婚約後,她便閉門謝客了。幾年後,再一去打聽,才知道她已被一富商納為了妾侍,或許,命運就是半點不由人吧。只是可惜了,我曾屬意的,曾傾慕我的,終是錯付了。」話音落下,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回憶往事,彷彿就是重新走一遍刀山火海。
「喏,這就是前因後果。阿靜,或許我的生命中,曾有一些過客,但我現在和將來,都只願和你相守。劍法,武學,朝堂,權利,在我僅剩的世界裏,我最喜歡你,其他,我都不要了。」他輕聲細語道,像是不奢求對方的原諒。
「原來是青梅竹馬啊…只可惜,知己半路散。傾心伏櫪夢難全,勘破平生一切緣。」阿靜若有所思的説道,也想起了自己的曾經,心底一陣心酸,竟然生出了一絲同情,「那個女子,可能是另一個人,也可能是我…我又怎會因為前塵往事責怪你呢。」他們都曾經歷過那樣青澀的愛恨別離,在塵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遇到了彼此。若談起了解,她何嘗不能體會他心中的那些執念呢?不把對方推入難堪的境地,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温柔,這個道理,是她在這些子裏,向阿生學到的。
「阿靜,你不惱我啦。」他聽聞有些驚訝,便又向前爬了爬,湊到她跟前來。曾靜一抬眼,是一個眼巴巴望着自己,赤着上身的男子,她還不太適應她們之間的距離,下意識的往後傾了傾,「這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何況,那是在你我相識之前…還有,阿生,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説着頭微微往一側偏了偏,躲開了他的目光。牀上的人笑嘻嘻的應生説好。
或許,人生在世,萬般劫難後,總有一個人的出現,會讓你覺得人間是值得的。
「有些時候,我倒希望你能似細雨一些。」他拿過牀上的衣物,先是披上了薄衫,似笑非笑的説着,又提上了下衣,總算是有點遮攔了。
「你這是還沒醒酒嗎,説這些荒唐話。」曾靜一邊整理着牀榻,一邊趕着阿生下牀避讓開來。像細雨,像那個噩夢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説,不用勉強自己迴避那個自己,不用勉強自己,成為一個盡善盡美的人。佛經中不是曾説過,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嗎,阿靜你應該比我更懂這句佛偈。」他起身繞到她背後,輕輕抱住了她。
曾靜停下來手中的動作,有些皺着眉應到,在思緒中搜索着這句悉的詩文,她是在哪裏見過呢,「…彼岸花,一千年才能開一次花,一千年才能敗落,先開花,後長葉,花葉永生永世不相見…」啊,這是陸竹曾給她講過的故事,那個時候,她還不相信,世間竟有緣份這個東西,她也不理解,彼岸花,為什麼和佛經有什麼關係。她停頓了一下,深
了一口氣繼續説道,「就算有再深的情,如果緣滅,也無法攜手共渡,冥冥之中,一切早有註定。」就像是突然被利刃刺中心臟一般,她竟然有些無法呼
,陸竹,原來,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話嗎,竟然,借他人之口,道了再見。
「在我看來,每一個瞬間,灰燼都在證明它是未來的宮殿。我們的過去,才成就了現在的我們,我是張人鳳,你也是細雨,過去,或許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好,也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它只是不同而已,和現在的我們不同。緣起則聚,緣滅則散,你我,便是在一切因果的緣中。」他又進一步解釋到,傷到阿靜的情,絕不是他的本意,反而,是希望她能釋懷,不要揹負着過去的種種,而忽視了當下的人生。
我們不會明白某一瞬間的含義,直到他們成為回憶,原來,無法追溯,無法篡改,才是最大的無價。那些始終沒能得到的,再也回不去的,錯過的也就錯過了,從現在開始,把意難平清空,繼續往前走吧。
受到懷中人的寒顫,阿生是知道她又想起一些事了,便把她抱的更緊了,順勢輕輕的吻了吻阿靜的面頰,然後接過她手中的動作,利索的把牀單給替換好了,還一併把燭火給吹滅了,藉着月
看着一旁神
有些落寞的人,他牽過她的手,把她拉上了牀榻,用手輕柔的梳理着她那散落的長髮,也就沒有再提起往事,「阿靜,快些歇息了吧,三更了。」曾靜也是淡淡嗯了一聲,兩人便各有所思的鑽進了被窩,躺在各自的枕頭上。
「阿靜。」
「嗯?」
「你的髮梢好香,我剛才就想説了。」
「嗯,這不是你購來的沐膏嗎,我很喜歡。」
「嗯,那就好。阿靜,我很喜歡,有你在我身邊…」
「我也是…」
「快睡吧,明天,帶你去見一個故人。」
「又是什麼知己嗎。」
「放心,不是什麼紅顏知己了…」
「好吧…」
「我今晚可以抱着你嗎。」
「嗯…好。」
「晚安。」
星辰如夢山水詩,與君歲歲相伴時…她在他懷裏,淺淺的低着。
枝頭上的美麗剛剛綻放時,天便降臨了人間。月亮行到天的中央時,它也正好圓滿了。我們這一生的所有人和事,都像是上天恰巧安排的,這種完美,不就是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