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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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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上眾人面面相覷,律師啞口,法官錯愕,曲家憤恨,最後只聽見槌音落定,宣判死刑。

我來不及問一句為什麼,人便焚成了灰。

我不再理任何人,聲帶斷裂,淚腺封鎖。抱着骨灰罐。

我好像不那麼明白,真的痛苦到不能苟活麼?

埋在哪兒好呢?

埋在哪裏,我就死在哪裏。

可是指望別人是不行的,我不相信他們一定會將我們合葬。我不敢冒一丁點兒的險。

所以我來到海邊。我決定將他灑在海里,然後自己也跳進海里。一起葬身魚腹。

揭開骨灰罐,我再次遲疑。

他會隨着海水向哪兒?會不會得到處都是。我又會被海水衝到哪兒?真能往相同的方向漂嗎?也許會讓洋衝散,也許屍體還要叫人打撈起來。絕對不行。

我看着罐中的骨灰,伸進手,舀起一捧,含入口中,一捧一捧,仔細嚥下。這樣就好了。

看見了嗎?我將你進我的胃,將你完全地埋在我的身體裏,給你最温暖安全的巢

不用擔心。再沒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開。

我帶你一起躲進海底。

窒息的覺降臨又退去。我睜開眼。

房間是白,人們的臉上是言又止。母親、阿鸝、聞琅,還有醫生。

母親見我醒來,忽忍不住背過臉去,聳動的肩看出是泣。

小醉,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阿鸝神關切。

我搖搖頭:我怎麼在這兒?

阿鸝道:你不記得了嗎?

我猶疑道:我不是在海邊嗎?不,應該是在海里。

阿鸝憂心忡忡地看着我:你了好多亂七八糟的藥,昏前把自己的頭埋在浴缸裏。

什麼?我腦袋發懵,完全想不起她所説的狀況,努力思考片刻,又問:那陳年呢?他、活着還是死了?

阿鸝一怔,和聞琅對視一眼。聞琅斟酌着措辭:你又看見他了?

我皺起眉,為這種吐吐的莫名氛圍到不耐煩,着急道:告訴我,陳年,是死是活?

母親這時轉過身來,哽咽道:孩子,你又犯老病了?你不是很早以前就説看不見他了嗎?

我環視眾人異樣的神,冷聲問:你們一定要和我打啞謎嗎?什麼叫看見,什麼叫看不見?

沒有陳年。阿鸝最先開口,直截了當:他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他只是你的幻覺,你病情發作的時候,會説自己有一個哥哥,叫陳年,後來這種症狀通過吃藥得到緩解,你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聞琅補充:看你病情好轉,阿姨就試着給你停藥,沒想到這段時間你又會反覆。

那是醉醉的心魔。母親哀慼又自責:怪我,我和你爸爸在你小時候忙着工作太少照顧你,把你送去託管,你年紀太小又內向,那時候被其他強勢的小朋友偷偷欺負,我們太心,發現的不及時,你太孤獨、太害怕,就出現了那個叫陳年的哥哥,你説他什麼都好,把你照顧得非常好,你們是世上最好的一對兄妹,我們都以為小孩子的話講講就過去了,長大就會好,沒想到……醉,你不能再執着不存在的那些事情了,有我們陪着你啊。

我愈聽愈想笑,只到和周圍的人並不存在於一個世界,多諷刺啊。我伸手一推,牀邊櫃上擺放的花瓶嘭地墜地砸個粉碎。

我説:死了就死了,怕我和他一起死,就能編出這麼個故事糊我?我有二十幾年的記憶,你們這些騙子幾句話就想抹殺嗎?

他們竟然説,陳年只是一個瘋子的幻覺。難道他們以為,可以用瘋子來否定你的存在?否定愛的存在?

沒有陳年,那陳醉是誰?

病房門口閃出一個悉的影,我驚喜地叫住他:桑奚!

他面帶微笑地走過來,我急不可耐:你來説,我們是因為陳年認識的對嗎?

桑奚看見地上的花瓶碎片,一挑眉一撇嘴,避開了,淡淡道:什麼陳年,你忘了?我們不是在酒吧認識的嗎?

我絕望地怒視他:為什麼連你也要説謊?

他忽然悄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趁放下果籃時附在我耳邊:他讓我給你的。説着偷偷將一張紙條進我手心。

我在被褥下悄然打開紙條。

啪。燈光俱滅。

只剩那紙上的一句話在荒蕪裏無盡地迴盪——

別再沉醉在陳年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