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問是哪兩個字。
她説,彩虹的虹,紫霞的紫。
我不假思索道,比樓鳳好聽。出口才覺失言,便怯怯解釋,之前還以為那是你的名字。
虹紫半點沒惱,倒是笑得抹眼淚,又道,你這學生是真真有意思。
她又問那你叫什麼呢?
我答她,陳醉,陶醉的醉。
她又笑了,説,好名字,比我的還要好聽。
虹紫的話,虹紫的笑,真使我不好意思起來。她安靜的笑就有安靜的味道,像幅畫兒,熱鬧的笑就有熱鬧的味道,像窗邊的花,讓風吹得搖顫。她周遭有一種朗的氛圍,很輕易就讓人疏於心防,而我在這氛圍裏竟然得寸進尺起來。
我問她,為什麼你要做這個呢?
虹紫翻開案上的浮雕煙夾,出一支來,剛要劃火柴,問我,你不介意吧?
我搖搖頭,看她拿火柴擦過磷層,點燃香煙,橙的火花就在她
邊綻開,雲捲雲舒。
那些個臭男人,誰會真懂得欣賞她的嫵媚呢。
虹紫下頜揚起,長吐一口煙,嘆道,那我還能做什麼呢?
她看着我,又彷彿並不是在看我,説:這樣來錢快,使我養活自己綽綽有餘。丈夫死了,我又沒有餬口的本事,怎麼度呢?也試過找點正當的活計,可我就是幹不了。苦啊,累啊,薪水可憐,晚上回來一照鏡子,自己都嚇一跳,鏡子裏的是人是鬼?我捧着臉哭,我不該是這樣的,從前活得多光鮮、多漂亮啊。我是沒辦法接受自己活得不好看的。現在乾的這行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隨他們唾棄,各人活各人的。總之我不過待在自己的地兒,養花看書聽戲,換了種痛法,倒能多
口氣。
一時半會兒我竟不能消化這些,只看她説着説着眼裏忽有了水光,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她一眨眼那水汽又消失了,仍對我笑,和你説這些做什麼呢?你又不會懂,寧願你不懂,不好學我的,討厭我也很對。
我忙説沒有討厭她。
虹紫卻突然説你還是趕緊走吧,她起身送客,我也只好站起來。外邊雨勢未減,她就尋了把傘遞給我,我本不想接,可看見那是把靛青的油紙傘,又接過了。
撐開傘我同虹紫道別,往回走的路上,雨啪嗒啪嗒打在紙傘面,像誰的眼淚,我不斷回想起虹紫,她真是有些奇怪。
到週末時,我對家人説要去同學家還傘,就又溜到了虹紫那。窗户是敞的,我便放心敲門。門開了,我將傘遞給虹紫,問,你今天還想趕我走嗎?
她似乎花了幾瞬來理解我的話,然後笑着側過身,小丫頭,進來吧。
我比上次來更自在,在她的屋內悠轉,細細地打量她的物件。樣樣都別緻。原來人可以活得這樣賞心悦目。桌上有一幅未完成的小像,用碳筆勾勒,是個年輕男人,有相當清秀的臉。我問虹紫,你還會畫畫?這是誰?
虹紫趕緊走過去將畫收起來夾進書中,她這會的神情竟有點含羞,説,只是隨便畫畫。
我年少的鋭派上用場,道,你對他有不一般的
情。
虹紫看向我,語氣隱隱悽清,他是我已故的丈夫。
觸碰人家的傷心事了,我只好緘口。又走到書櫃前,問,我可以看看裏面的書嗎?
虹紫就説,你隨意,怎樣都行。
倒是有很多新奇的書籍,武俠豔情,神鬼誌異,野史獵奇,然而那一排碟片奪走了我的全部注意。我整個的血好像突然聚到頭頂,緩了一緩,才敢讓自己的眼睛坦蕩地去看。赤
的封面,
猥的標題,
慾橫
,十分刺目。
虹紫見了,走過來笑我,嚇到了?
我搖搖頭,強作冷靜,問她,你怎麼有這麼多?甚至我在錄像廳也沒見過這些。
她説,有的客人喜歡看這種助興。又故意逗我,問,你想不想看?
我訝異地看着她,説,很不健康。
虹紫就笑了,説:學生氣。我像你這麼大,已經什麼都懂了。是,很不健康,所以説我們人哪,都是不健康的產物。
我又開始費勁巴拉思考虹紫的話,大人都説體、
,這些是不健康的,可是人們都是做了不健康的事才被生出來的,人生來都是
體,長大後卻要為
別而難堪,人為什麼總在否認自己,這不是很荒誕嗎?
我越想越糊塗,又聽見虹紫像在自語,本來是一件很單純的事,可偏偏被神秘化,羞恥化,人又在輕蔑它、侮辱它的同時享受刺,有時候還真忍不住替它覺得可憐。
我問,它是什麼?
虹紫瞧我一眼,道:做愛啊。你不會不知道做愛是什麼吧?
我不太確定地説:聽過,電視上好像見過一點,就是兩個人躺在一張牀上擁抱、打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喲,你給我笑岔了氣。虹紫捧着肚子指着我笑,好容易停下了,説:真不該如此。
然後她不知又在想些什麼,像是做了某種決定般,對我説:想想那些大人,或是以後其他人會教給你什麼,倒不如我來告訴你。你聽我説,做愛,也就是,實則是一件非常美好、快樂的事。
虹紫一面説一面去搬下剛剛那摞碟片,出後面一排影碟來,我瞧着還是曖昧,不過比之前那些顯得含蓄很多。虹紫告訴我,剛剛那些是
糙的動作片,這些則不同,是有情
彩的影片,應該叫藝術品。
她説,如果你想了解,不妨先看看它們。
年深久的教導阻着我,警示我,只要一步踏錯就再無回頭,就是墮落,可心深深處的好奇張狂地撓着我,如果不肯一窺隱秘就不許我安寧。
我對虹紫説:告訴我,讓我知道。知道的多,總是不吃虧的。
於是我看見很多。畫面裏的女主角在鏡前端詳自己的身體,無遮蔽的,白的,黑的,粉的,起伏的,美麗的;男主角的肌輪廓,下體;他們凝望對方的眼神,他們互相觸摸,對彼此肌膚的渴求,然後他們
合,表情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我似懂非懂的,既像歡愉又像痛苦,但我知道他們的身體不願分離。
虹紫告訴我,應當使自己
到情願,使自己的身體愉悦,人也可以自我取悦。她十二歲就學會了自
。靈魂並不比身體更高貴,善待自己的身體,別害怕慾望,別因為慾望而厭惡了自己。
因為不能逗留太久,免得家人起疑,影片並未看多久我就和虹紫匆匆告別,約好下次再來。
臨走前她忽然問我:你知道什麼樣的是最美的嗎?
我看着虹紫意味深長的笑,等她告訴我回答。
她又翻開先前那本夾着小畫的書,拈起她的亡夫的像,説,是和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