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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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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瓊着桑霞走過去,她是有氣的,不給桑霞好臉,把門關上,生硬地説:“跟我來。”

桑霞跟在朱玉瓊身後,往走廊一頭走去,很體貼地説:“娘娘看起來氣不太好……”

朱玉瓊站定,不耐煩地呵斥桑霞:“你給我住嘴!誰是你娘娘?”

桑霞又笑:“您是桑霞的娘娘,就是我的娘娘。現在她不在了,我替她活着,替她盡未盡的事業,替她了卻未了的心願,也替她孝敬娘娘。”朱玉瓊哼了一聲,説的比唱的好聽,她就是因為這個才上了當。她是認定了王沐天被桑霞拐跑了。

桑霞以前在這裏住的房間成了朱玉瓊的臨時卧室,朱玉瓊鐵青着一張臉,推開門,手停留在門把上,意思是請桑霞進去,而且進去就不會有好果子給她吃。桑霞打量着房間,不由好笑,這裏又恢復了亂七八糟的樣子:許多物事被推到牆角,用一塊布簾遮住,不過遮得捉襟見肘。房間中央擺置着朱玉瓊的紅木大牀,衣服鞋子放置得無比凌亂,似乎“亂”成了王家的標誌。

桑霞跟朱玉瓊拉家常:“聽説洪家姆媽一家搬過來了,住在樓上,娘娘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

“啪”的一聲,朱玉瓊把一個茶杯狠狠往牀頭櫃上一頓,她要給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子一個下馬威:“你叫誰娘娘?我可當不起你這個女共產黨的娘娘!再説,讓外人聽見了,我平白無故有了你這個共產黨侄女,掉了腦袋還不知為什麼!”

桑霞直視着朱玉瓊,平靜地為自己辯護:“您的親侄女就是把共產黨的理想介紹給我的人。”

朱玉瓊更加動:“所以你冒名頂替跑到我家來,又把你們的什麼理想啊主義啊灌到阿沐腦袋裏,讓他六親不認,好端端地拋棄他老孃,他伯伯,他姐姐,恩斷義絕地從家裏跑了。”

桑霞眼神有些無奈:“娘娘……”

“你給我閉嘴!再叫我娘娘,我就報警!”朱玉瓊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桑霞,“一開始就有人跟我嘀咕,説你不像我的侄女桑霞,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追究。為什麼?因為我看在阿沐的份兒上,我看阿沐敬重你,仰着臉看你,跟你在一起,他倒是很上道的。結果呢?你騙了我也就罷了,還把阿沐給我帶走了。你還有什麼好説的?”

桑霞抱歉地笑笑:“沒有什麼好説的。我今天來,就是專門來聽您罵的。您就痛痛快快地罵,實在不解氣,您伸手打幾巴掌也行。”

朱玉瓊瞪着她,反而説不出話來了,吵吵鬧鬧本就不是她擅長的。

桑霞開始談起往事,解釋自己的初衷:“三年前,在船上——是從美國舊金山到新加坡的船,我和一個女孩子同住一間艙房。我們倆很談得來,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我們把各自的家庭、背景都告訴了對方。她告訴我她有個娘娘在上海,她父親活着的時候,常常講起這個與眾不同的妹妹,能書會畫,聰明過人。”

朱玉瓊聽得很認真,卻也很警惕——她可不能被這女子再灌魂湯了。

“這個女孩跟我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如我們都是在美國唸的大學,都修了音樂課,家裏呢,也都是馬來亞的華僑,從小也都是衣食無憂的孩子……我們唯一不同的是,她有理想。她的理想遠大得很,我當時覺得連邊際都摸不着。船在海上走了七八天,那個女孩子開始發高熱……一直到她去世船上的醫生都沒有清那到底是什麼病,會那麼致命。只知道那是一種熱病,染上就難以治癒。臨死前,她告訴我,她從美國回到南洋是為了抗戰募捐。等她完成了募捐,就要回到祖國參加抗的軍隊,上前線,就像那首《畢業歌》裏唱的,要拼死在疆場……”

朱玉瓊看到桑霞低下了頭,淚光閃閃的,警惕有所鬆動,坐在了牀上。

“死在海上的人,按船上規矩都是要海葬的。我親手裝殮了她。在我跟船上的大副把她放進太平洋的時候,我發現,我的一生其實已經被她改變了。您一定猜到了,這個女孩子就是桑霞,您的親侄女。我看着大海把桑霞帶走了,就想,大海不該帶走她的理想……從那時起,我就想變成桑霞,替她把沒做完的事做完,把她沒活完的生命活完。我去到馬來亞,找到了桑霞的組織,開始動員華僑募捐。後來我把募到的款子送到了福州的新四軍辦事處。實際上我是替桑霞去送捐款的。我在辦事處工作了大半年,就在那段時間裏,我加入了共產黨。我想,假如將來我真的能為這個黨做出一點功業,都會記在桑霞名下。後來我又被新四軍派回南洋去募捐,去籌辦藥品,再回到中國來的時候,組織上就讓我用桑霞這個名字,在上海開展工作。”

朱玉瓊不知不覺就被帶到了桑霞的故事裏,因為故事的主角是她的親侄女,她非常自然地產生了很強的代入,這個時候,她臉上的敵意和疑慮完全不見了,毫無意外地,她又着了桑霞的道了。

桑霞説完了,慢慢地靠近朱玉瓊,似乎在尋求她的共鳴:“我就是這麼變成桑霞的。對很多人來説,我就只有桑霞這一個名字。可是我喜歡這個名字,叫起來好響亮,好像就是為了一個女英雄取的名字……”

朱玉瓊呆呆地看着桑霞,桑霞的大眼睛裏閃着淚花,也閃着希望,這麼清澈的眼神,哪裏看得出一絲陰謀詭計?

桑霞抬起頭,看上去還帶着一絲悽楚:“現在我把實話都告訴您了,對阿沐,我什麼都沒有瞞過他。您要是還想罵我,就罵吧,我保證不還口。”

朱玉瓊沉默着,神情漸漸和緩下來,半天才發出一聲孱弱的嘆息:“你們把阿沐到哪裏去了?”

“阿沐就在上海。”

朱玉瓊的眼睛頓時有了水汽,人也情不自拔了:“阿沐,他現在在上海?”

桑霞點點頭:“嗯,他回來好幾天了。”

“那……那他為什麼不回家來?”

“他會回家的。”

“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非得回到這裏來。他現在擔任的工作很重要。”桑霞看着滿臉惆悵的朱玉瓊又於心不忍,“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