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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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叔搶上前去,鎖了老董的車,將鑰匙裝進口袋裏,説:“老董,你今天不把這頭牛閹了你別想走!”老董同志臉漲得青紫,嘴哆嗦着起了高聲:“你這人怎麼這樣?!”麻叔笑着説:“我這人就這樣,您能怎麼着我?”老董同志氣呼呼地説:“你這人簡直是無賴!”麻叔笑着説:“我就是個無賴,您怎麼着?!”老董同志説:“這年頭,烏龜王八蛋都學會了欺負人,我能怎麼着您?貧下中農嘛,領導階級嘛,管理學校嘛!”麻叔説:“老董同志,您也別説這些難聽的話,您要是夠朋友,就給我們把這個禍害閹了,您要是不夠朋友,我們也拿您沒辦法。但是您的手錶和自行車就留給我們,我們拿到集上去賣了,賣了錢去買點麥杆草喂牛,把人民公社的大家畜全都餓死,也是個很嚴重的問題。”老董同志説:“老管你就胡扯蛋吧,餓死牛與我有
的關係?”麻叔説:“怎麼會沒有關係呢?全公社的牛都餓死了還要您們獸醫站幹什麼嗎?
還要您這個獸醫幹什麼,人民公社先有了牛,才有您這個獸醫。”老董同志無可奈何地説:“碰上了你這號的刁人有啥辦法?怪不得人家説十個麻子九個壞,一個不壞是無賴!”
“隨您怎麼説吧,反正這塊形勢就明明白白地擺在這裏,幹不幹都隨你。”麻叔笑嘻嘻地説着,把手腕子誇張地舉到耳邊聽着,説:“好聽好聽,果然是好聽,一股子鋼聲銅音兒!”老董同志説:“你把表給我!”麻叔瞪着小眼,説:“您有什麼憑據説這表是您的?您説它是您的,但您能叫應它嗎?您叫它一聲,如果它答應了,我就還給您!”老董同志惱怒地説:“今我真他媽地倒了黴,碰上了你這塊滾刀
!好吧,我閹,閹完了牛,連你這個王八蛋也閹了!”麻叔説:“閹我就不用您老人家動手了,去年
天我就讓公社醫院的快刀劉給閹了。”老董同志摸出刀子,説:“麻子,咱把醜話説到前頭,這頭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可要負完全徹底的責任!”麻叔説:“有個
的三長兩短?那玩藝兒本來就是多餘之物!”老董同志揚起臉,對我們説:“廣大的貧下中農同志們作證,我本來不想閹,是麻子硬
着我閹的…”麻叔説:“好好好,是我
着你閹的,出了事我承擔責任。”老董同志説:“那好,你説話可要給話做主。”麻叔説:“老先生,您就別囉嗦了!”老董同志看看雙脊,雙脊也斜着眼睛看他。老董同志伸着手剛想往它尾後靠,它甩了一下尾巴就轉到了杜大爺背後。杜大爺急忙轉到它的頭前,它一甩尾巴又轉到了杜大爺背後。杜大爺説:“這東西,成了
了!”老董同志看看麻叔,説:“怎麼樣?麻子,不是我不想幹。”麻叔説:“看剛才那個吹勁兒,好像連老虎都能騸了,
了半天連個小公牛都治不了!把刀子給我,您到一邊歇着,看我這個沒上過獸醫大學的老農民把它閹了!
您哪,白拿了國家的工資!”老董同志臉漲得青紫,説:“麻子,你真是狗眼看人低!老董我今天不閹了它我就頭朝下走回公社!”麻叔説:“您可別吹這個牛!”老董同志也不説話,彎下就往雙脊尾後靠。它不等老董靠到位,就飛快地閃了。老董跟着它轉,它就繞着杜大爺轉。牛繮繩在杜大爺
上纏了三圈,轉不動了。
杜大爺鬼叫:“毀了我啦…毀了我啦…”老董趁着機會,將雙手伸進了雙脊後腿間,剛要下手,小肚子就捱了雙脊一蹄子。老董同志叫了一聲娘,一股就坐在了地上。然後雙脊又反着轉回來,尾巴梢子掄起來,掃掉了老董同志的眼鏡。老董同志畢竟是常年跟牛打
道的,知道保護自己,當下也顧不了眼鏡,一個滾兒就到了安全地帶。麻叔衝上去,將老董同志的眼鏡搶了出來。幾個人上去,將老董同志扶到小季家山牆
上坐定。老董同志小臉蠟黃,憋出了一腦門子綠豆汗。麻叔關切地問:“老董同志,不要緊吧?沒傷着要害吧?”老董同志不説話,好像連氣兒也不敢
,憋了半天,才哭咧咧地説:“麻子,我
你老孃!”麻叔充滿歉意地説:“真是對不住您,老董同志。不閹了,不閹了,走,到我家去,知道您要來,我讓老婆用地瓜乾子換了兩斤白酒。”老董同志看樣子痛得輕點了,他從衣兜裏摸出了半包
得窩窩囊囊的煙,捏出一支,戰戰抖抖地劃火點上,深深地
了一口,憋了足有一分鐘才把
進去的煙從鼻孔裏噴出來。
“真是對不住您,老董同志,”麻叔將黑邊眼鏡放在自己褲頭邊上擦擦,給老董同志戴上,然後摘下手錶,摸出鑰匙,説:“這個還給您。”老董同志一擺手,沒接手錶和鑰匙,人卻忽地站了起來。
“喲哈,生氣了?跟您鬧着玩呢。”麻叔道:“走吧走吧,到我家喝酒去。”麻叔説着,就去牽老董同志的手,同時回頭吩咐杜大爺“老杜,你把牛拉回去吧廣然後又對我説:“羅漢,把那四個牛蛋子撿起來,送到我家,給你嬸子,讓她炒了給我們下酒。記住,讓她把裏邊的臊筋兒先剔了,否則沒法吃…”遵照着麻叔的吩咐,我向柳樹下的牛蛋子跑去。杜大爺眼睛盯着柳樹下的牛蛋子,拉着牛繮繩往前走。這時,我們聽到老董同志大喊:“慢着!”我們都怔住了。麻叔小心地問:“怎麼了,老董同志?”老董同志不看我們,也不看麻叔,眼鏡後的青眼直盯着雙脊後腿間那一大團物件,咬着牙
説:“
個熊,今
我不閹了你,把董字倒過來寫!”麻叔眨眨眼睛,走上前去扯扯老董同志的衣袖,説:“算啦算啦,老董同志,您這麼有名的大獸醫,犯不着跟這麼頭小牛犢子生氣。這一蹄子蹬在您腿上,我們這心裏就七上八下的難受了;它要是一蹄子蹬在您的蛋子上,我們可就擔當不起了…”老董同志瞪着眼説:“麻子,你他媽的不用轉着圈子罵我,你也甭想
將我出醜。別説是一頭牛,就是一頭大象、一隻老虎,我今
也要做了它。”麻叔説:“老董同志,我看還是算了。”老董同志挽起衣袖,緊緊
帶,打起
神,虎虎地往上湊。雙脊拖着杜大爺往前跑去。杜大爺往後仰着身體,大聲喊叫着:“隊長,我可是要鬆手了…”麻叔大聲説:“你他媽的敢鬆手,就把你個狗
的騸了!”麻叔追上去,幫着杜大爺將雙脊拉回來。
老董同志説:“看來只能用笨法子了。”麻叔問:“什麼笨法子?”老董同志説:“你先把這傢伙拴在柳樹上。”杜大爺將雙脊拴在柳樹上。
老董抬頭望望柳樹,説:“去找兩繩子,一
槓子。”杜大爺問:“怎麼,要把它捆起來?”老董同志説:“對這樣的壞傢伙只能用這種辦法。”麻叔吩咐侯八去找倉庫保管員拿繩子槓子。侯八一溜小跑去了。
老董同志從衣袋裏摸出了一支煙,點着。他的情緒看來大有好轉。他從衣袋裏摸出一支煙扔給麻叔。麻叔連聲道謝。杜大爺貪婪地着鼻子,想引起老董同志的注意,可老董同志
本就不看他。老董同志對麻叔説:“去年,國營膠河農場那匹野騾子夠厲害了,長了三個
丸,踢人還加上咬人,沒人敢靠它的身。最後怎麼着?
我照樣把它給騸了!”麻叔道:“我早就説過嘛,給您只老虎您也能把它騸了!”老董同志説:“你要能來只老虎,我也有辦法。有治不好的病,沒有騸不了的畜生。”杜大爺撇撇嘴,低聲道:“真是吹牛皮不用貼印花!”老董同志掃他一眼,沒説什麼。
侯人扛着槓子,提着繩子,飛奔過來。
老董同志將煙頭狠勁了幾口,扔在地上。
我撲上去,將煙頭搶到手裏,用指尖捏着,美美地了一口。
小樂在我身邊央求着:“羅漢,讓我一口行不?讓我
一口…”我將煙頭啐出去,讓殘餘的那一點點煙絲和煙紙分離。
我很壞地笑着説:“吧!”小樂罵道:“羅漢,你就等着吧,這輩子你總有用得着我的時候!”麻叔把我們轟到一邊去。幾個看熱鬧的大人在麻叔和老董同志的指揮下,將那
木槓子伸到雙脊肚皮下,移到它的後腿與肚皮之間的夾縫裏。老董同志一聲喊,槓子兩頭的男人一齊用勁,就把雙脊的後腿抬離了地面,但它的身體還在扭動着。
老董同志親自動手,用繩於拴住了雙脊的兩條後腿,將繩子頭給旁邊的人,讓他們往兩邊拉着。老董同志又掀起它的尾巴,拴在繩子上,將繩子扔到柳樹權上,拉緊。老董同志將這
繩子頭
給我,説:“拽緊,別鬆手!”我榮幸地執行着老董同志
給我的光榮任務,拽着繩子頭,將雙脊的尾巴高高地吊起來。
杜大爺嘟噥着:“你們這哪裏是上廟?分明是在糟蹋神嘛!”雙脊哞哧哞哧地息着。那幾個抬槓子的漢子也
起了
氣。其中一個嚷:“隊長,
不住了…”麻叔在他頭上敲了一拳,罵道:“看你這個囗樣!把飯吃到哪裏去了?
住!
今天中午,每人給你們記半個工!”老董同志很悠閒地蹲在地上,嘴裏唸叨着:“您蹦呀,踢呀,你的本事呢…”老董同志將一個碩大的牛蛋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説:“我讓你踢!”老董同志又將一個碩大的牛蛋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説:“我讓你踢!”老董同志抬起,説:“好了,鬆手吧!”於是眾人一齊鬆了手。
雙脊一陣狂蹦亂跳,幾乎把繮繩掙斷。杜大爺遠遠地躲着不敢近前,嘴裏叨咕着:“瘋子,瘋子…”雙脊終於停止了蹦跳。
老董同志説:“蹦呀,怎麼不蹦了呢?”黑的血像
一樣滋滋地往外噴。雙脊的兩條後腿變紅了,地下那一大片也殷紅了。雙脊腦袋抵在樹幹上,渾身打着哆嗦。
老董同志的臉頓時黃了,汗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杜大爺高聲説:“大出血,大出血!”麻叔罵道:“放你孃的狗臭!你知道什麼叫大出血?”老董同志跑到自行車旁,打開那個掛在車把上的黑皮藥箱子,拿出了一
鐵針管子,安上了一個針頭,又解開了一盒藥,提出了三支注
。
麻叔説:“老董同志,我們隊裏窮的叮噹響,付不起藥錢!”老董同志不理麻叔的嚷嚷,管自將針劑敲破,將藥到針管裏。
麻叔吵吵着:“一頭**牛,那麼嬌氣?”老董同志走到雙脊的身邊,很迅速地將針頭紮在了它肩上。雙脊連動都沒動,可見這點痛苦與後腿之間的痛苦比起來,已經算不了什麼。
老董同志蹲在雙脊尾後,仔細地觀察着,一點也不怕雙脊再給他一蹄子。終於,雙脊的傷口處血變細了,變成一滴一滴了。
老董同志站起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麻叔看看西斜的太陽,説:“行了,都去地裏幹活吧!羅漢,把牛蛋子送給你嬸子去,老董同志,走吧,喝二兩,壓壓驚。”老董同志説:“從現在起,必須安排專人遛牛,白天黑夜都不能停,記住,千萬不能讓它們趴下,趴下就把傷口擠開了!”麻叔説:“老杜,遛牛的事你負責吧!”
“牛背上搭一條麻袋,防止受涼;記住,千萬不能讓它們趴下!”老董同志指指雙脊,説:“尤其是這頭!”
“走吧,您就把心放到肚皮裏去吧!”麻叔拉着老董同志的胳膊,回頭罵我“兔崽子,我讓你幹什麼了?你還在這裏磨蹭!”我抱起那六個血淋淋的牛蛋子,飛快地向麻叔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