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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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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聽你!”她再說。

“是嗎?試試看!他會聽我!”徐遠航盯著女兒。

“他會聽我,因為在他驕傲的外表之下,他有一顆本不能面對現實的、充滿自卑的心!我會喚醒他的自卑!我會的!”雪珂驚愕萬狀的望著父親,忽然渾身冰冷。她體會出了一件東西,父親有一句話可能是對的,在葉剛驕傲的外表下,他有顆自卑的心!她覺得從內心深處冷出來,一直冷到背脊上。她直直的看著徐遠航。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樣恨他呢?為什麼要這樣仇視他呢?忽然,她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她不該和父親吵,不該說些強硬的話,這隻能刺父親使他更生氣,她該軟化一些,她該去“求”父親諒解。她呆了好幾秒鐘,然後,她走過去,握住了父親的手。

“爸爸,”她的聲音軟了,軟軟的充滿真摯的懇求。

“不要那樣做。求你不要。這些年來,我雖然沒跟在你身邊,但是,你一直知道,我對你有多崇拜多依戀的。依戀得連你和林雨雁結婚,我都吃醋。爸爸,你不要去做一件會讓你後悔的事。如果你真拆散了我們…”她忽然哽了,淚水湧進眼眶中,她動的,嗚咽的說:“我會恨你,恨死你!而且,如果你真拆散了我們…我的生命,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你去做,做到了,我自殺!”

“雪珂!”徐遠航驚喊,被她這幾句話完全嚇呆了。

“你在威脅我…”

“是威脅,很認真的威脅!”雪珂抓起桌上的皮包,轉身往大門跑:“不過,我會說到做到的!我一定會!”她用手著嘴,哭著跑出了徐家的大門。

這天晚上,當她和葉剛在他那公寓裡見面的時候,她的心情仍然沒有平復,她看起來蒼白、疲倦、而憔悴,她眼底有失眠的痕跡,下巴尖尖的。她眉端輕蹙,舉手投足間,都帶著種說不出的哀愁與無可奈何。葉剛注視著她,很深刻的注視著她,她所有的煩惱,都沒有逃開葉剛的眼光。

“什麼事?雪珂?”他柔聲問。

“你有心事。”

“嗯。”她輕哼著,斜靠在沙發中,看了葉剛一眼。葉剛的眼神溫柔而細膩,帶著寵愛,帶著憐惜。和葉剛認識這麼久,她悉他每種眼神,無論何時,他眼神中總是帶著抹令人莫測高深的冷傲。即使在他最熱情的時候,他也有這種冷傲。可是,今晚的他很溫柔。唉!在他這樣溫柔的時候,何必去破壞氣氛呢?她捧著茶杯,啜著那清香而沁人心脾的包種茶。逃避的低語了一句:“沒有事。”他從她手中取走茶杯,用雙手緊緊的握了握她的手。再舉起手來,輕輕的拂開她額前的一綹短髮,托起她的下巴,他很仔細的看她的眼睛。

“你知道嗎?雪珂?”他說:“你的眼睛藏不住秘密,每次你心裡不高興或煩惱時,你的大眼睛就變得濛濛的,而你那很黑很黑的眼珠,就會變成灰。現在,你的眼睛就是這種情況。告訴我,是什麼在困擾你?是那個七四七嗎?”是的,七四七也是問題,七四七總讓她有內疚和犯罪,七四七總讓她心中痛楚而惶惶不安。

“不完全是七四七。”他低聲說:“你還有另外的問題…”他又在穿越她的思想了,這種穿越力是讓她又驚異又震動的。從沒有人像他那樣能看透她!

“為什麼不說話?是…”他猶豫的吐出來:“是我讓你受委屈了嗎?”她驚跳的抬眼看他,他那深邃的眼光那麼深刻啊!他的每個凝視都讓她心跳,讓她心動,讓她心酸。這種眼光不許看別的女人啊,如果他有一天變心,她也是隻有一條路可走了。她想著想著,眼眶就溼了,睫也溼了。是的,不要他的保證,不要他的承諾,不要他有負擔,不要他的契約,不要世俗的一切東西,…什麼都不要,只要他愛她!但是,正像媽媽說的“愛”裡面難道不包涵承諾、負擔、保證嗎?她注視著這對深邃的眸子,問不出口,說不出口,只是痴痴的切切的注視著他。這帶淚的凝視使他震動而不安了。

“雪珂,”他低喚。

“什麼事?什麼事?告訴我!請你告訴我。”他吻她冰冷的手指,吻她冰冷的面頰,吻她冰冷的:“你怎麼渾身涼涼的呢?”他問:“你冷了嗎?我拿件衣給你披一下。”她拉住了他。

“別走,”她啞聲說:“我不冷。”

“你冷。”他說:“如果你的身體不冷,就是你的心情很冷。”

“你這麼能看透人呵!”她說:“那麼你一定看透我所煩惱的事了。”

“不。我看不透。只猜得出…反正,與我有關?”

“是,與你有關。”她想了望。

“不過,我不要你困擾,我也不要你介入,所以,你不必再問我了。”他著她。

“是你母親還是你父親?”他忽然問。

“他們反對你跟我來往吧!因為我是個不負責任,痛恨婚姻的人!苞我在一起,你的未來會變得空而危險,本來,我就是個空而危險的人。是嗎?他們反對了?他們責備你了?他們要阻止你掉進陷阱,怕你永世不得翻身了?”她迅速的看他,揚著睫,滿心驚詫。

“你…”她囁嚅著,渾身軟弱而無力。

“你什麼都猜到了!”他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間,他站起來,一個人走到遠遠的窗邊去。他燃起了一支菸,開始急速的吐著煙霧,用手撐著落地玻璃窗,他望著窗外的景物;在夜中,臺北市的萬家燈火正在閃爍著。他就那樣站著,眺望著萬家燈火,著煙,默然不語。她注視著他的背影。有些心慌,有些痛楚,有些惘的注視著那背影,心裡瘋狂的想著:愛是什麼?愛是什麼?愛到底是什麼?一句承諾真的那麼可怕嗎?一句保證真的那麼可怕嗎?即使“生死相許”也不肯有句誓言嗎?母親提出的問題開始在她心中盪;即使“生死相許”也不甘心被套牢嗎?你真愛我?你真懂得愛嗎?忽然間,她惑的想起,七四七那天對她表白“愛”意,自責不該吝嗇於說“我愛你”這句話。可是,葉剛對她說過“愛”字嗎?他承認過愛她嗎?他說過“要”她嗎?她渾身冷顫。他仍然站在那兒,死命的著那支菸。她也死命的盯著他的背影。怎麼?她居然無法擺脫父母給她的影響,儘管她在父母面前強硬而堅決,此時此刻,她卻軟弱得一點信心都沒有。他愛她嗎?他要她嗎?真正愛她嗎?真正要她嗎?

忽然間,她再也坐不住,從沙發中跳起來,她奔向他,想也不想,就從他背後一把抱住他的,把面頰貼在他的背上,她顫慄的低喊:“葉剛,你到底要不要我?給我一句話,讓我可以去回答我的父母!”他渾身都僵硬了。背脊直,他站立在那兒動也不動。她的心往地底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無盡無止的沉下去。他是誰?葉剛?一個名字?一個敢愛而不願被套牢的男人?她的心繼續往下沉,繼續往下沉。回答我啊,葉剛!不要這樣沉默,葉剛!倏然間,葉剛回過身子來了,推開她,他逕直去桌邊熄掉了菸蒂。然後,他抬起頭來,瞪視著她,他的眼神變得那麼凌厲,那麼冷漠,那麼陰沉,所有的柔情意、細膩、溫柔…全體不見了。

“原來,你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他急促而尖刻的說:“你和她們都一樣!如果我對你表示了情,你就急於要捉住我!你要我給你父母一句話,給他們什麼話?”他提高了聲音,怒氣飛上了他的眼角。

“我一生不向任何人代什麼!我沒有騙過你!我不能給你父母任何話!假若你要做個乖女兒,回到你父母身邊去!回到七四七身邊去!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會為了見鬼的愛情而把自己關到籠子裡去!即使為你,我也不會!我以為你是與眾不同的,我以為你和我是同一類人,我以為你是脫俗而超然的,結果,你要的依然是一般人所要的東西:“婚姻,保障,諾言,和一個被你拴著鼻子的男人!”他重重的搖頭,聲俱厲。

“不!雪珂,我懂了!我認清你了!我要不起你!”她倉皇后退,倉皇的仰頭看著他,倉皇的退到門邊。她的身子緊靠著門,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張開嘴,她想說什麼,卻吐不出聲音。她眼前的葉剛,忽然變得那麼陌生,那麼遙遠,那麼縹縹緲緲…她無法整理自己的思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了?但是,她內心深處卻那麼尖銳的體會到“受傷”的滋味。愛是什麼?愛到底是什麼?她不瞭解了,她完全不瞭解了!她也無力於去想,去研究,她被自己那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加重的“受傷”所挫折了。她被自己那挖心挖肝般的痛楚所征服了,張著嘴,她只是不停的氣,半晌,她才“依稀”聽到一個聲音“彷佛”是發自她的嘴中:“你不要我,你從來就沒有要過我,爸爸媽媽對了,你對我只是逢場作戲!你沒有愛我,你不敢愛我,因為愛的本身就是責任!我也懂了,我也懂了…”

“是!”他大聲吼,面部的肌扭曲了,眼光更加凌厲了,眉可怕的結著,整個臉孔都猙獰起來:“我是魔鬼!我是專門玩情的魔鬼!你懂了!你懂了你就趕緊逃!”他近她,那猙獰的雙眸在她眼前像電影特寫鏡頭般擴大。

“你對了!我只是逢場作戲,愛得久,就是戲演得久,我的愛裡沒有責任!你要負責任的愛,去找你那個民歌手!去呀!去呀!去呀!你不要在我面前來折磨我,你去!快去!”她整個人像張紙似的貼在門上,她已經退無可退,仰著頭,她繼續睜大眼睛瞪著他。心裡痛苦已極的體會到,這就是結束。這就是結束。這就是結束。她受不了這個!或者,她從沒有得到過他,但是,她卻承受不起這“失去。”忽然,她覺得驕傲和矜持都沒有了,忽然,她覺得自己卑微得就像他腳底的一小草。忽然,她覺得只要不“結束”什麼都可以容忍,什麼都可以!她掙扎著,費力的、艱澀的、卑屈的吐出了幾個自己都不相信的句子:“我…我錯了。不要…不要趕我走!請你…不要生氣,我…我不要你負責任,不要…諾言,不要…不要…什麼都…不要…”

“你撒謊!”他大喊,兇惡而暴戾。連她的卑屈都無法使他回覆人形。他又成了那個會“亂箭傷人”的怪物,他所有的“箭”都對她過來了。

“你要的!你什麼都要!你是個假扮清高的偽君子!你虛偽!你庸俗!你平凡!你本不是我心目裡的女孩!我輕視你!我輕視你!我輕視你!”他對她狂喊著。

“不!不!不!”她搖頭,拚命搖頭。

“葉剛,”她喃喃低喚,苦惱的伸出手去。

“葉剛,葉剛,不要吵架,我…我…”她被自己那卑微嚇住了,喉嚨哽著,神志昏亂,她吐不出聲音來了。

“你走!”他狂亂的推開她的身子,暴的打開大門。鐵青著臉,雙目圓睜,他對著她的臉再大吼了一聲:“你為什麼不滾回到你原來的地方去!”她用雙手抱住耳朵,終於狂喊出聲:“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劊子手!你殺掉我所有的情了!我走!我走!我再也不會回來,我再也不要見你!我走!我走!我走!

”她終於返身直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