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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不笑只會抱著一罈留仙醉單腿微屈盤坐於高樹上的紫曇帝君。
此刻落入南廣和眼中的崖涘,極陌生,又極有紅塵。
在他注視中,那枚赤金神血所化成的鳳凰蛋啪嗒一聲,迸出了幾道裂縫。依稀有微弱的啾啾聲自內傳出。
“拿著吧,此後你若想再孕育子嗣,無需稀釋你體內的血,亦無須再耗損先天元氣。這枚鳳凰蛋中,可為你留下一頭小鳳凰。”崖涘淡淡地笑著道,目光落在他眉眼間,一絲一毫都不肯再錯開。
“雖然不是如你這般子的不死鳥,卻到底,是吾習練了數十萬年,模仿你樣子孕育出來的,屬於這方世界的鳳凰。”
“鳳凰,是什麼樣子的?”南廣和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當年,於無知無識中一頭闖入此方小世界,他也在鴻鈞老祖座下問過這個問題。
當年他問的原話是,老祖,既然你說我是不死鳥,可以喚作鳳凰,那麼您看見的未來此方世界中的鳳凰,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可也有如我一般的七彩羽翼,可也會如我這般翱翔於碧海青空?
當里老祖並未答他,只微微一笑。目光悠遠。
膝蓋以下盡皆化作山川。
與如今的崖涘一模一樣。
銀髮紫衣的崖涘立在雲水之中,膝蓋以下盡皆化作綿延山海,一眼看不到盡頭。他卻依然從容地笑著,與廣和輕聲道:“鳳凰啊,便是如你這般。與你一樣,有著七彩的羽翼,也會振翅飛翔於九天之上。鳳凰一聲清啼,這世間的天便來了,世間皆是繁花。那樣美,那樣榮華,又那樣的驕傲呵!”崖涘笑得溫柔,藍眸中有鮮紅的什麼,在緩慢
淌。紅的就像是血,又像是赤
的沙礫沉入海底,漾起一圈又一圈不肯往生的貪戀。
“鳳凰兒呵,從此以後吾再不能陪你了……你這一生呵,與天地同昌,像這世界一樣久遠。從此後,你再也不會孤單了。”滅天劍落入雲層中,火星熄滅於海水中。
滅天劍的主人,此方世界有生以來唯一的神靈,崖涘漸漸地闔上眼眸。最後那句話輕柔地飄散於雲海之中。
——“吾將朱雀留給你,將這天地都留給你,你歡喜誰,便與誰快活地過一生。”那滴已被崖涘拭乾的淚,再次緩慢地沿著眼角滲出,沿著面頰落下。
南廣和捧著一枚剛裂開縫隙的鳳凰蛋,獨立於碧海蒼穹之中,腳下是漫漫海水,硃紅長衣隱於白雲深深處。
絕無雙。
卻又如此孤寂。
啪嗒一聲,手中鳳凰蛋裂開了一道大縫隙,一個茸茸的
黃
小腦袋探出來,好奇地張望這個陌生的世界。
啾啾!
小鳳凰撲入南廣和懷中。
連鳥帶蛋殼,踉蹌地,撲了他一個滿懷。
一如數十萬年前,他邁著蹣跚的步子,在黑海水中叫崖涘摁住腦袋,嗆了一大口溼鹹的海水。
崖涘,吾恨你!
當他曾於黑海煉獄中,對著前來看他的帝尊崖涘如此吼道。
恨著吧,就這樣一直恨下去。
如此,你才不會忘了吾。
崖涘笑得淡然。
眼中溼漉漉的,又溼又鹹。
一如當年漫漶的黑海水。
懷中小腦袋輕輕地蹭他的衣襟,有微溫的暖意。
於此方小世界天界紀元的第六十萬年末,天界唯一的帝尊崖涘寂滅,史稱為“神隱”。據傳帝尊崖涘滅後,
魂盡皆散作漫天星輝,喚回了東方扶桑樹下逃走的金烏鳥,重塑月華宮。此方天地再次輪轉,八荒四海版圖悄然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變動。
此方世界從此後,除了天界、人道與鬼府外,又多了許多妖靈眾生。
於地府中,血瀑傾瀉而下。自血瀑經三途河的河道中,竟然多出了一條岔道。入此岔道者,無論前生有多麼沉重的愛恨,亦盡皆忘卻,再不復記憶。
世間皆惶惶然傳言,這條多出來的河岔道,泉水黃濁,中有不祥的血
。其血
蔓延至河岸,便在地府中盛開出一朵朵烈焰般的紅
花朵。
那花朵一瓣瓣鮮紅奪目,枝葉分離。
恰如上界星辰之故鄉,多了兩顆悲傷的星。其一名參,另一顆則喚作商。從此後參起商落,永不相見。
地府中那從未出現過的花朵來自天界,有三十三天外那一帝尊神隱時優曇花的香氣,卻又分明變得極小,可握於亡靈手中。每一朵花,都可度化一個原本不可救贖的惡念。化作一盞盞鮮紅的燈籠,照亮亡靈們最後的歸途。
花朵綿延如罽毯,盛開於三途河畔。
再後來,於後世書中,世人都將這花叫做彼岸花。將那一躍入血瀑之下,融入三途河中的岔道,喚作忘川。
忘川水滔滔,有來自三十三天的慈悲,卻又有著地獄極煞處的森寒。亡靈們偶爾下一口,都贊其辛烈辣喉,堪稱地府中的第一極品酒釀,當與昔
天宮中的留仙醉媲美。
這世間嘈雜億萬眾口,嘈雜紛紜。
獨有當時站在帝尊崖涘對面的南廣和知曉,那一,崖涘手持滅天劍,自刎於他面前。
帝尊崖涘以身化道後,星魂潰散,銀髮下不肯死去的情思盡皆如水波纏繞於他身側。最後一絲一縷地,匯聚成黃赤的河
,自三十三天傾瀉而下,注入地府血瀑,又蜿蜒
成了一道河川。
河川自九霄傾瀉而下,浩瀚如昔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