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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淺一腳地前行，整個人罩在黑的天空裡，只在山巒頂尖上穿著一小顆月亮。

他沒走幾步，就被兜頭澆下來一盆鹽水和糖兌著的月光，額頭溼淋淋地腫得發痛。

火車開過來，把他從鐵軌上推倒在路邊，同他擦肩而過，發出像是燒開的水一般的聲音:咕嚕嚕。

火車聲在程姜醒來之後還不斷響著，讓他頭痛裂。

他撐起身子來，用被角擦自己的冷汗，噩夢後的清醒才慢慢浮現出來來，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哪裡是什麼火車聲？分明是莘西婭的鼾聲。

他往兒童的位置瞥了一眼，正要脫力地重新躺下，忽然想到什麼，勉強重新坐了起來。

莘西婭是一個一直睡覺跟小貓一樣安靜的小女孩。

她從什麼時候起有的鼾聲？

作者有話要說:謝耐心的閱讀，鞠躬~☆、chapter55莘西婭對自己開始睡覺打呼嚕的事情毫無知覺。

隨後從她被發現這一症狀的第二起，她被跑了兩趟醫院，而醫生的結論都是扁桃體輕微紅腫，只給她開了點口服。口服的味道說甜不甜，說苦不苦，她十分不喜歡，連續喝了幾天，不僅夜間打呼嚕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甚至還開始趨向於更嚴重的地步:她自己也開始半夜一會兒醒一次了。

她一醒覺得難受就會哭，哭聲傳到本來就睡眠輕的程姜耳裡，正方便夢神正好就地取材一頓翻攪。他冷汗涔涔地從上爬起來，哄著女孩很快又睡著了，才慢慢靠回在牆上，不敢閉上眼睛。他一會兒覺得自己要倒下去繼續睡，一會兒又覺得自己要失眠。

他在半睡半醒之間竭力睜大眼睛，盯著微微晃動的窗簾。

窗簾是從兩邊拉開的那種，因此拉上後中間有一小道縫隙，組合成一個象的人形。他一動也不能動地看著那穿裙子的人形漸漸消失，直到它們只剩下兩道再平凡不過的亞麻布的邊緣。

快睡，他想，睡著了就好了。

但墊在動:有東西一跳一跳地從他腳下一路上來，停在他口的部分。是老墊裡的彈簧嗎？一下一下，墊在搖，他只能緊緊抓住單才能保證不掉下去。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柔轉的歌聲，虛虛實實聽不明晰，但他被嚇得立刻徹底沒了睡意，猛地翻身起來靠在牆上，枯坐到第二天早晨。

他提前請好了假，帶好提前掛好的電子號去帶莘西婭坐公車去看耳鼻喉科。

這次不是“扁桃體輕微紅腫”了，換成了“腺樣體肥大”。程姜從十五歲起沒接觸過科學知識，剛聽到的時候還以為是說莘西婭長了體內腫瘤，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不是腫瘤。”女醫生四十來歲，大概以前也見過不少這類沒什麼文化的病患家長，耐著子和他解釋:“腺樣體也叫咽扁桃體或增殖體，長在鼻咽頂與咽後壁處，屬於淋巴組織。兒童出現這種病很常見，不必大驚小怪。”程姜覺得自己好不容易主動問了一句，結果問出來的還是無知的廢話，就沒再自己出聲，只是木訥地點了點頭。女醫生又和他一問一答了兩次，給莘西婭開了兩種不同的噴鼻劑，讓她每天早晚往鼻子裡噴。

程姜想象體噴進鼻子裡的覺，覺得大概就像是游泳初學者跌倒在水裡，嗆一口水，從嘴裡湧進鼻子，或是從鼻腔湧進嘴裡。他不是自己跌倒的，因為程月故討厭他猶猶豫豫地站在那裡，推了他一把。多簡單啊，小姜。怎麼回事？你剛學完的動作，該不會忘了吧？

他怕極了那種覺，從此再也沒能學會游泳。

莘西婭也不喜歡這種覺，每次他給她噴鹽水和藥水的時候都嘶聲地大哭，用手捂著臉不讓他碰她。發現捂臉不管用後，她又開始揮著四肢踢打他，這時候他就只能把沈霽青喊進來，由他扳著女孩的臉，讓沈霽青對準了鼻孔的位置噴藥。

“你想想，程玥小同學，”沈霽青動手前先好聲好氣地說，“噴了藥就能晚上好好睡覺了，也就是一分鐘的事，你就當被小蚊子蟄了一下，好不好？”

“你騙人！”莘西婭紅著眼睛尖叫，“沒有好，天天噴都沒有用。”

“說不定今晚就好了呢？再試一試嘛。”噴鼻器用了近一個月，效果卻並不明顯，到最後終於還是放棄了。

醫生建議過手術切除，但程姜不太確定全麻對於兩歲小孩腦神經的後遺症有多大，遲遲沒敢嘗試，只能還是堅持保守治療。但莘西婭這場突如其來的病並不是保守治療能壓制住的，程姜查過了資料，又得知兒童腺樣體連續腫大會影響面部發育，甚至是智力發展。

“這是個概率問題。”沈霽青說。

不，不是的。程姜在心裡說，她一定會有手術後遺症，你不明白。如果不手術，她一定會發育異常的。留在冷灣的路一定和他記憶裡的那一條如出一轍，而離開冷灣……“那時候”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

她在冷灣從來沒有得過這些疑難雜症。

一條路走不通，誰又能保證另一條能？

一條路走錯了，下一條就是正確的嗎？

出路是沒有的。

程姜把右手從脖子左邊伸過去，死命去掐後面的一小塊骨頭才堪堪終止了這個念頭。它在夜裡重新復甦，令他醒來的時候，莘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