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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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相偕走出院子,穿過長廊,登上樓梯,早有一名酒樓的夥計,著陪笑道:“三位公子爺請。”太白居四面紅燭高燒,但坐位上只是疏朗朗的,沒有幾個食客。夥計把三人領到靠窗口的一張桌上落坐,另一名夥計,立即送上三付杯筷,沏來了茗茶。
夥計躬身笑問道:“三位公子爺要…”路梧商不待他說下去,揮揮手道:“你去吩咐廚下,酒菜揀他拿手的做,只要好,貴沒有關係。”太白居地處僻城,幾乎也難得遇上這樣的闊公子,兩名夥計如奉綸音,沒命的應“是”鞠躬而退,飛也似的朝樓下廚房關照去了。不多一會,兩名夥計陸續送上幾盤熱騰騰的萊餚,酒也來了。
路梧商不拘俗禮,談笑風生,豪邁的頻頻舉觴。
丁建中也酒逢知己,逸興遄飛,兩人談談說說,酒到杯乾,太白居的萊也著實做得不錯。
姬青青是姑娘家,推說不會喝酒,酒只微一沾,
本沒喝,菜也吃得不多。
這時但聽樓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篤“篤”之聲,有人走了上來。
丁建中舉目望去,只見上來的原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叫化。天底下,不論你走到哪裡,都是隻重衣衫不重人,無怪酒樓夥計要不讓他上樓了。
這老叫化子一頭塵垢凝結鳥窠般的亂髮,遮住了眉眼口鼻的一臉絡腮鬍子。
瘻著,一條右腿缺了半截,手上支著一枝黑黝黝的鐵柺。因此走起路來,一拐一拐,鐵柺著地,發出沉重的“篤”
“篤”之聲。
他右肩上還蹲著一隻金絲小彌猴,金睛火眼,骨碌碌的四面亂轉。
老叫化身後跟著一名夥計,敢情攔止不住,面上猶有慍。老叫化上樓之後,一雙大環眼向全樓一掃,倏地落到丁建中三人的席上,呵呵笑道:“我老要飯時運不錯,碰上三位公子爺,總算酒飯有了著落了。”丁建中看他兩道眼神,開閹之間,
光熠熠,宛若兩道冷電,不由得心頭一怔,忖道:“這老叫化好
深的內功,不知是哪一路的人物?”老叫化身後那名夥計,已經怒聲道:“要飯到別處去,別在這裡嚕嗦。”老叫化連頭也不回,嘿然道:“嘿嘿,你瞧,這位公子爺不是要請我老要飯的入席了麼?
你們這些酒樓裡的跑堂,真是狗眼看人低!”路梧商酒喝多了,一張俊臉,紅得醉人,看到者叫化在樓梯口現身,臉微微一變,閃過了一絲異樣的表情,但很快的又恢復了正常。此時果然站起身來,點頭笑道:“老丈真是趣人,人生何處不相逢,老丈如不嫌棄,來,來,學生倒要和你浮三大白。”老叫化回身過去,大環眼瞪了那夥計一眼,意思是說:“如何,人家公子不是請了我麼?”口中卻嘻嘻一笑道:“到底是公子爺
氣,富而不驕,果然請老要飯喝酒了。”說著,有意無意朝姬青青咧嘴一笑,就毫不客氣,在三人橫頭的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
酒樓裡的夥計眼看三位公子果然請老叫化入了席,心中雖覺奇怪,只好給他添了一副杯筷。
老叫化可用不著招呼,取過酒杯,自斟自酌,杯到酒幹,運筷如飛,大吃大喝起來。
丁建中心中暗想,這老叫化分明是個遊戲風塵的異人。
一面也更欽佩路大哥雖是狂士,居然也有此雅度,實在難得。想到這裡,眼光朝老叫化望去。
在他心中,原想和老叫化攀談幾句,探探他口氣,哪知人家卻只管狼虎嚥,旁若無人,
本不理會同桌的人,這般饞樣,委實可笑得很。
不多一回,大概是酒醉菜飽了,老叫化捧腹而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老叫化已有好久沒有吃得這樣痛快了,真是多謝三位公子。”一邊說話,一邊柱著柺杖“篤”、“篤”的逕自往樓下而去。
丁建中望著老叫化的背影,微微出神。
這麼一位風塵異人,同桌喝酒,依然失之臂,也好像是老叫化故意借酒賣傻,不和自己三人
談。路梧商卻似看出丁建中的心意,輕笑道:“賢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類怪人,還是少
的好。”丁建中道:“大哥說的,自是良言,不過據小弟看來,這老叫化分明是個遊戲風塵的奇人,而且還有一身武藝呢!”路梧商故作驚訝之
道:“啊!賢弟,你說他還有一身武功,這個愚兄倒是沒看出來。”姬青青道:“你當然看不出來了。”夥計撤去杯盤,又替三人沏上香茗。
大家又坐了一回,路梧商從懷中拿出一綻銀子,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賢弟酒喝得不多,姬賢弟更是滴酒未喝,但愚兄卻喝醉了,醉得痛快,哈哈!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無憾!”他腳下有些不穩,說的也已經是醉話。
姬青青望望丁大哥,說道:“他喝醉了。”路梧商道:“誰說我醉了?我如果醉了,我就把你看成小姑娘了,你說我醉沒醉?”姬青青別過臉去,沒有理他。
丁建中道:“大哥,時間不早,咱們回去了。”路梧商一手搭在他肩頭上,說道:“今晚我要和賢弟剪燭西窗,好好談上一晚。”丁建中看他醉態可掬,看樣子喝醉了,一手扶著他道:“好,那就回去了。”路梧商一手扶著他肩頭,一手握著姬青青的手,問道:“賢弟,咱們可要吩咐夥計,再準備一些酒菜,送到房間裡去,咱們一面談心,一面喝酒,豈不妙哉?”丁建中順著他道:“好,咱們回去之後,如要酒菜,隨時可以吩咐店夥來叫。”路梧商打了個酒呃道:“如此甚好。”丁建中扶著他走下樓梯,路梧商一個人幾乎有半個身體全靠在丁建中的身上。
丁建中被他緊握著自己的手,只覺軟綿綿的十分舒服,男人家的手,竟然柔軟得比姑娘家的纖纖柔荑,還要細膩。
回到後進,店夥眼看丁建中扶著那位公子回來,好在後進官房正好還空著一間,慌忙走在前面,打開了房門。
丁建中把他扶到上躺下,正待給他脫下靴子。
路梧商突然坐了起來,說道:“賢弟,你別忘了吩咐店夥,去叫酒菜…”話聲甫落,人已橫倒下去,連靴也沒脫,就一個轉身,朝裡翻去。丁建中看他已經睡,就悄悄退出,隨手帶上了房門。
回到房中,只見姬青青獨自坐在窗下,緩緩的喝茶,看到丁建中走入,放下茶盞,說道:“大哥,你怎麼和他稱兄道弟,說個沒完?”丁建中含笑道:“姬賢弟,我時常聽姜大叔說:行走江湖,仇人越少越好,朋友越多越好,路大哥是讀書人,生豪邁,這人不錯。”姬青青披披嘴道:“你說他不錯,你去和他稱兄道弟,這人口沒遮攔,我可不想和他稱兄道弟。
丁建中笑了笑道:“也許賢弟個,和他有些不同,大家萍水相逢,聚似浮萍,明
又各自天涯,你又何必計較這些?”姬青青道:“我才不和他計較呢,不過我叫你大哥,他卻一
一聲的叫你賢弟,聽得使人彆扭。”丁建中笑道:“你這就是孩子話,你叫我大哥,難道要他叫我大哥不成?”這話聽得姬青青不
“噗哧”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