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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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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十談》已經到了第八天。

早上,餵過孩子,吃完早餐,瓦倫蒂娜對阿爾賓娜說:“阿爾賓娜。你好像隱隱約約地吐過,你設法報復了那個強姦你的傢伙,還有那個將軍,說什麼正派姑娘不會被人強姦。

今天給我們講講這些事好嗎?”

“好,瓦倫蒂娜。其實我們大家都可以講男女報復仇人的故事,怎麼樣?”大家同意了阿爾賓娜的提議,晚上開始講報復的故事。

故事之一由生物學家拉麗莎講述,講的是真實的故事,不是奇聞軼事,但故事本身卻有奇聞軼事的味道。

我要說的是,一個文靜的知識分子怎樣報復住同一層樓房的人。

列寧格勒一所公寓裡死了一位老太太,留下一間10平方米的空房子。跟通常情況一樣,圍繞著這所空房子爆發了一場戰爭:一個人申請改善住房,想把這間房子據為己有;另一個人想跟老婆搬到一起,用他老婆在別處的一間更小的房子換老太太這一間。但當地房管部門怕麻煩,沒有確定到底誰最有權住這間空房,而是把它分給了一位年輕的工程師。可以想象,同住一層的其他住戶本不歡這個新鄰居。彼此不和的人都把氣撒到了這個可憐的男人身上。他們在廚房及公寓的其它公共場所故意刁難他。要是有朋友來找他,他們會立即報告公安局,說他聚眾酗酒、毒。要是有女友或女同事造訪他,有人就控告他在開院。起初,為了保護自己,他試圖與鄰居搞好關係,但這隻有使情況變得更糟,他只好作罷。他儘量不去廚房,回屋時像個小耗子一樣溜進去,人們製造有關他的醜聞,他也不爭辯。

後來,這所公寓的住戶都了好運。當局決定在那條街上建一座超級現代大廈,這意味著要立即拆除幾處舊房。這座公寓也在拆遷之列。所有的住戶都在新區分到了房子,有的甚至分到一個單元。他們都歡天喜地。喬遷之喜指可待,加之分的又是更高級的房子,因此,人們突然變得仁慈、善良了,長期壓抑的人開始有所復甦,也可以說是良心發現了。

他們相互攀談著:“我們一起住了許多年,大家的情況彼此都瞭解。有壞事,也有好事,是不是?但我們的新鄰居,他對我們這一層會有好印象嗎?說真的,他只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他沒傷害過別人…”於是,這一層的住戶決定聚會一次以向那位知識分子道歉。一天晚上,他們買了糕點,泡了茶,把他請到了公用廚房。進廚房後,他怯生生地站在一邊,不清人們又在搞什麼鬼。而其他人對他說:“親愛的鄰居,過去我們對你不友好,我們到很內疚,現在我們要分手了,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原諒我們,別記恨我們。來,我們把這杯告別茶喝了,以示和平和友誼。”這位知識分子看著他們,動得下了淚。他取下眼鏡,擦了擦眼睛,說:“我願意原諒你們,親愛的朋友們,但我不能與你們一起喝茶,我這就告訴你們為什麼。你們圍攻我,想把我趕出去,對此我從未公開還擊——我怎麼會呢?但是,大概你們注意到了,有時我進廚房時拿著茶壺。實際上我是在自己房間裡用電爐煮茶,用的是另外一隻茶壺,而這一隻是我撒用的。當你們都不在廚房時,我就把壺裡的倒進你們每家的茶壺和飯鍋裡。所以,也請你們原諒我。”這個所謂的知識分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同時她們想起了發生在公共廚房中的其他一些糾紛,有的以和解告終,有的則鬧到了法庭。

下一個故事是吉娜講的。

故事之二女吉娜又講了個勞改營裡的故事,說的是如何識別殺人犯以及一個老太婆如何將兒媳活活砍死。

我們勞改營有好多女的都殺過人:有的是為了自衛;有的因為太窮了,只好把剛出生的孩子死;還有的是出於嫉妒或報復殺人。我發現了一個竅門:凡是殺過人的人,從他的眼睛就能看得出來。那種人的眼睛很怪,好像蒙著一層白東西。不,不是像小孩子或正常人的眼睛那樣發亮,而是一種白。就連黑眼睛的人,眼中也會有這層白膜,真的。我還發現,如果不是故意殺人的犯人,眼裡就沒有這層白膜。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因為恨殺人犯而看花了眼呢。他們也真夠狠毒的。誰都願意活著,就連那些活得慘的殘廢都覺得活著好。可能有人以為他們活著沒什麼意思,但他們還是願意活著。我們村原來有個戰時的殘廢,沒胳膊沒腿,一聽見響聲就昏過去。他老婆常把他背到外面曬太陽,他就歪在草地上,笑眯眯地望著周圍的一切。他是為還活著而高興埃連這樣的人都樂意活著,怎麼還會有人能下得去手,把好好的人活活殺死呢?真可怕。所以我想過可能是因為我害怕的緣故,一看到殺人犯,自己的眼睛先嚇白了。可後來又發現,有時遇見新來的犯人,雖然不知她犯了什麼案子,可照樣看見她眼睛發白,我就覺得她殺過人。悄悄地跟別人一打聽,嘿,果不其然——她真殺了人。我還發現殺人的動機也能看得出來。要是誤殺或失手殺人的話,兇手總是悔恨加,老覺得自己有罪,甘心受罰。要是故意殺人的話,正好相反,兇手對死者真是恨之入骨,她覺得,自己在這裡受罪全都是因為那個死了的狗雜種,所以總是咒他快點爛掉。

出於嫉妒而殺人的人,眼睛不那麼白,只是模模糊糊有點白霧。有時從側面才能看到,有時在她們發脾氣時才能顯出來。她們後悔自己殺了人,對那死在自己手中的丈夫或情人也能說些好話。而那些為報仇而殺人的兇手,卻沒有一絲悔恨。這些人才是最嚇人的,我總是躲她們遠遠的。尤其是一個老婆子,我一見她就怕。她又矮又瘦,皮包骨頭,營裡的人都叫她“螞蚱”她在開水房幹活,早晚給大家燒開水喝。

因為我的刑很輕,他們就派我管內務,所以得跟“螞蚱”打道,真倒黴。我每天都要到她那兒打七八桶開水,唉,真讓人發怵。我只好請別人替我打水,每次都得給人家一盒煙。

我煙癮很大,離開煙就受不了,可我還是忍痛戒了煙,把省下的煙送給替我打水的人。我覺得奇怪:她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讓我這樣害怕呢?她看起來並不嚇人:瘦小乾巴得就像柴禾兒,腦袋還沒拳頭大,小胳膊細得跟麻稈差不多——這有什麼好怕的?可我還是嚇得要命。我害怕的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又小又黑,像碎瓶子喳兒,裡面發出的白光簡直能讓人靈魂出竅。嚇死人了。

我跟旁人打聽:“‘螞蚱’到底犯的什麼事兒?”她們開始都不願講:“真不想提那些事。”後來一個人給我講了,別人也都說這是真的。

原來,她兒子結婚了,結果兒媳卻不是個好東西。他們全家只有一間屋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得整天大吵大鬧。一次吵架時,老太太氣極了,抄起菜刀就朝兒媳婦撲了過去。那媳婦也不是好惹的,她上去一把奪過菜刀,還哈哈大笑地氣老太婆:“這老幫子也不照量照量姑我是誰。勸您還是悠著點兒吧,舞刀的別閃了。”那媳婦可不是個善茬兒,跟婆婆不依不饒。兒子拉了這個拉那個,也不知誰是誰非。媳婦打算把動刀子的事捅到民兵那裡,她男人只好連哄帶求,勸她可憐可憐老太太吧,她畢竟是自己的親媽呀。打這以後,他媽再無事生非找碴兒打架時,他就站在媳婦這邊。

過了些子,媳婦懷了孩子。一天她身子不舒服,提前下班回家,躺在上就睡了。也不知在這以前婆媳倆又鬧了什麼彆扭,反正老太婆見兒媳睡後,起斧子就朝她劈去。

不止砍了一下,她把人都剁成了碎塊兒。這還不夠,她還想治兒子一頓。兒子回來後,她謊稱媳婦看病去了,還遞給他一碗香噴噴的湯。等他喝完後她問:“你媳婦的味道香不香啊?”等他明白過來自己吃的原來是媳婦的時,簡直氣炸了。

老太婆被抓了起來。我們都覺得給判得太輕了:“怎麼不把她崩了呢。留這種惡婆子幹什麼?”後來,有一天點名時不見“螞蚱”所有的犯人都排好隊站在那兒,衛兵在營裡四處搜尋。我們還以為她逃跑了呢。衛兵最後在開水房發現了她,用一舊電線吊死了——幸虧她沒有多少分量。這老婆子惡貫滿盈,罪該萬死,可後來還是良心發現,心裡開始到不安了。要不是親眼所見,我簡直不能相信。也算是老天有眼吧,總想報復別人的人最後自己也遭了報應。人應該寬容大度,不要斤斤計較。俗話說得好:懷恨在心的人會失去一隻眼睛。這沒準兒跟白眼有點關係?忌恨和報復真能把人的眼睛變白的。

“我不想跟你爭,吉娜,”愛瑪說道“聽了你講的,我們才知道了人類墮落到多麼嚴重的地步。但從表面上看,還有什麼能比報復仇人更解恨、更痛快呢?所以你那句俗語沒有說完全,應該是:懷恨在心的人會失去一隻眼,忘掉仇恨的人將失去兩隻眼。”大家聽了都寬地笑了。吉娜的故事太令人壓抑了。

下面輪到娜塔莎講,她先說:“我也不知你們二位誰說得對。我的眼睛還不至於變白,倒是變黑過。有人能把你氣得兩眼發黑,連心裡都覺得發黑。不知別人怎麼樣,反正我一到這種時刻就很難把握自己。有時我會絞盡腦汁想辦法報復那些惹我的人,可就是想不出好辦法來,好像怎麼報復都難解自己的心頭之恨。等怒氣消了之後又覺得後怕:為這些雞蒜皮的小事哪裡值得去報復呢?好在我的怒氣總是停留在意念階段,所以還不至於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我只好給大家講講我的一位朋友的故事。她成功地報復了她的負心郎,自己也沒惹出任何麻煩。”故事之三工程師娜塔莎講述,說的是一個女人用打電話的方式來報復她的負心郎。

我有個朋友叫卓婭,她有個情人,但他們的關係並不好。

兩人總是若即若離。卓婭比她的情人奧利戈年齡大,學歷也高,這大概是他對她不滿意的原因。他們多次中斷來往,通常是因為奧利戈又找了新的女友。但他是個無聊的男人,新的女友很快就會拋棄他,於是他又去找卓婭。這個傻丫頭總是原諒他,每次都不會拒絕他。有時談到結婚或生孩子的問題,奧利戈總有堂而皇之的理由——沒房。後來他開始攢錢,打算買一間同人合住的房子。他要卓婭也攢些錢借給他。

他說:“我們會有自己的小屋,那樣我們就能和睦相處了。”自然,卓婭並不把房子看得那麼重要,她不像奧利戈那樣,認為非得有了房子才能認真考慮結婚。實際上她差不多已經是他的子了:她給他洗衣服、做飯,他生病時她寸步不離地守在邊。她真的愛他。這就是每當新的嘗試失敗後他總是又回來找她的原因。

一年過去了,他們用積攢的錢買了一間合居的房子。奧利戈搬了進去,他們開始經營自己的安樂窩。倆人用從朋友們那兒蒐羅的一些破舊傢俱佈置了他們的小屋。不過,兩個人的想法不同,奧利戈總想把這間小屋成舒適的單身房間,以便帶別的姑娘來玩,而卓婭則想它應該是她倆的家。只要關係穩定,表面上有個家庭生活的樣子,她願意不考慮結婚。

我常常笑她傻。如果奧利戈喜歡花兒,她就會從植物園偷來種在花盆裡。她會編織,給他織了罩、檯布、椅罩,盡力來打扮這個小窩。不管怎麼說,他們已生活在一起,她媽媽還來過一次,見倆人的情況很正常,很合適,也就承認了他們的關係。卓婭是個打字員,她開始帶些外活回家來做,一心想盡快把這個小家裝備起來,得更舒服些。她沒有自己的打字機——一個打字員的工資買不起這玩意兒——但奧利戈有一臺,他在報社工作。於是,他倆輪使用這臺打字機,用賺的錢買了冰箱和收錄機。

一天,夜裡兩點時響起了電話,我抓起聽筒,說話的是卓婭,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我可以去跟你一起過夜嗎?奧利戈剛把我趕到街上來,我沒辦法去我母親那兒。”

“當然可以。來吧,坐出租來。”半小時後,卓婭來了,看上去已不成人樣,幾乎站都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