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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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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天寒地凍,可路雲心裡記著大人的託付,不敢怠慢,揚鞭打馬跑得飛快,他生怕遲了一刻,這一刻鐘便意味著幾百條人命,眼前彷彿晃動著無數人憔悴的面容,路雲身子貼在馬背上,雙手緊握著韁繩,眼睛直視著前方,任憑呼嘯的北風捲著雪花一點點的落在他的背上。

出得城去不多久,路雲便遠遠的能看見前邊有一隊兵馬,雖然沒有太陽,可雪地那一點點寒鐵反著冷冷的光芒刺著他的眼睛,他便知道那該是中常侍那顏帶著前往雍州的兵馬。自己跟隨大人去上朝,候在宮門之外也和那顏碰到過兩面,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認出自己來。路雲不敢大意,只能遠遠的跟在那隊伍後邊,只盼著天快些黑,自己便加緊超過那顏的隊伍。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路雲瞅著那隊人馬進了驛站歇息,心中一喜,一夾馬肚子,用力打了一鞭,馬兒吃痛,撒開蹄子如離弦之箭般跑了起來,得得之聲在這寒夜裡分外響亮,好像是踩斷了枯枝一般,刺耳得緊。

驛站裡邊,那顏正坐在炭盆邊烤火,盆子裡才燒上幾塊木炭,畢畢剝剝的響著,幾個紅的炭火星子慢慢的躥動,“突”的一聲又熄滅了,只在木炭上留下一個灰白的細點。那顏面白無須,頭戴無翅勒帶烏紗帽,腦後一長辮,身穿綠的左衽常服。他伸出兩隻手來,正不住的打量著自己長長的指甲,這時便聽到外邊傳來了急促馬蹄聲,那顏面一變:“速速去看看外邊是何人如此狂奔?”院子裡有人應了一句,就聽腳步桀桀,遠遠的去了,不多時便返回過來:“大人,那馬跑得忒快,屬下沒有看的太清楚,那馬上之人穿著尋常百姓家的衣裳,並無特異之處。屬下怕萬一有疏漏,便了一箭,正中馬身,即算那人是去雍州報信的,那馬也跑不了多遠,靠著步行,天明之前定無法趕到。”那顏聽了點了點頭,捏著一把尖細的聲音誇獎道:“做得好!一切須小心,不得走漏了半點風聲,若是路上見著形跡可疑的人,殺無赦!”軍士們高聲答應了一句,紛紛退去自己房間,那天水驛站的驛丞端著一盆熱水站在屋子外邊,聽了屋子裡的對話,兩條腿兒像篩糠一般抖了個不歇。剛剛那大人領軍士進驛站時,他看著這個架勢便知中常侍大人該又是去捉拿犯事官員的,可萬萬沒想到他會是去捉拿慕朗大人呢!

慕朗大人可是一位好官哪,他正直不阿,治政有方,雍州和涼州自從他去做了刺史以後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在已有“上江南”的美稱。去年自己嫁在雍州的妹妹家裡遇到冤案,就是慕朗大人明察秋毫,這才免去了妹夫家裡的牢獄之災。這樣的好官,皇上為何要殺他呢!

驛丞端著熱水進去,恭恭敬敬的放在那顏面前,低聲道:“大人,請淨面。”那顏看了看那盆熱氣騰騰的水,矜持的點了點頭,把手慢慢的伸了進去,眼皮兒都不抬,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傳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離開驛站!”那聲音像把刀子一般割過驛丞的心底,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心裡不住揣測著這位那大人可是知道了他有去雍州報信的想法。他彎下身去謙卑的應道:“小的馬上就去通知他們,任何人不得離開驛站。”

“你很是機靈。”那顏抬起眼來,光一現:“只有蠢人才會為別人送了自己命,不是嗎?”說罷舉起一雙手來,對著窗戶外邊透進來的雪光,仔細的看了又看:“這指甲,似乎又得修一修了。”驛丞彎著,大氣也不敢出,候著那顏拿出一套修指甲的工具來,細細的將自己的十個指甲慢慢打磨了一次,直到上邊出現淡淡的粉光亮,然後又拿出小刷子來細細的給指甲塗上一層玉白的油彩。

“你去罷。”那顏將指甲碎末掃進了臉盆,滿意的打量著自己的一雙手:“快些去通知住在驛站裡的人,明辰時以後才能離開,可不要妄自送了命。”

“是。”驛丞端著水盆往外邊走去,剛剛跨出門檻,額頭上的汗珠子遇著北風便結成了冰粒子。他把盆子扔到一邊,看著水上面浮著幾瓣指甲殼兒,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手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指甲刺到裡去卻不覺疼痛:“我是個膽小鬼,我是個膽小鬼!”他眼巴巴的望著驛站打開的大門,兩條腿卻像是被釘在地上一般,不敢挪動半分,淚水從眼角悄悄滑落下來。

第二上午天放晴,風停雪住,雍州城裡一片祥和安寧,因為時辰尚早,街道上還沒有幾個人在行走,雪地上只留下幾行凌亂的腳印。

一匹瘦馬馱著一個人歪歪斜斜的跑進了雍州城,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走。那是一匹上了年紀的老馬,牙齒都卻落了幾顆,馬背上的鬃都是稀稀拉拉的,走上幾步便會打跪般,但是無論如何它總算是撐著跑到了雍州城。

“雍州刺史府怎麼走?”馬上的人一臉疲憊,抓住一個路上的行人急急問道,他的臉發紅,嘴已經乾裂,聲音也嘶啞不堪,看起來該是得了傷風之症。路人見他問得急切,也不敢怠慢,幫他指了方向,還殷勤的領著他走了一段路,直送到看得見刺史府那道粉白黑瓦的圍牆才折回身去。

刺史府的內院裡,屋子裡的暖爐燒得旺旺的,加了棉花夾層的門簾把寒氣都擋在了外邊,慕朗和夫人正看著兒子慕熙和女兒慕媛用早飯,貼身丫鬟們不時的幫少爺和小姐夾著他們喜愛的菜式,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熙兒,今為父沐休,便在家裡考考你的功課。”慕朗看了看一對玉雪可愛的孩子,又看了看溫婉體貼的夫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

“父親,哥哥的功課還不如我呢,你為什麼不考我?”慕媛睜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很不服氣的指著慕熙道:“先生說哥哥可比不得我。他會背的,我都能背了,他不會背的,我也能背!”慕夫人笑著把女兒摟在懷裡,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媛兒,你才六歲,不用這麼著急和哥哥去比。再說了,哥哥是男子,理當做國棟樑,出世濟人,自然該要多學些東西。女子只要學好如何治理內院,那也足夠了。治理天下,那是男子要做的事情。”

“哼,誰說治理天下只有男子能做?史上又不是沒有女皇帝,也不乏太后臨朝稱制的例子!”慕媛驕傲的一揚小腦袋,眼睛挑釁似的看了看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哥哥:“父親母親,媛兒想要和哥哥一起學,不要再自己偷偷的去請教哥哥的先生!”這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靜默了下來,只聽到暖爐裡炭火燃燒的聲音,那聲音輕微細碎,可仍然在無限放大般,讓人覺得大得出奇。內室裡的燭火也突然跳動了一下,結出了一個燈花,照著慕媛神采飛揚的眼角眉梢,長長的睫在她眼睛下方留下一個淡淡的陰影。慕朗心裡一陣動,看了看慕媛,清了清嗓子道:“媛兒,你有這志向很好,只是切勿和別人提起,為父便允你以後你哥哥一起讀書。”慕媛歡快的跳了起來,跑到慕朗身邊抱住他的脖子,撒嬌的說:“父親真好,媛兒真喜歡你!”看到慕媛剛剛還是一副努力裝大人的模樣,轉眼之間小兒女情態畢現,慕朗夫婦不由得開懷笑了起來,丫鬟們看著自家小姐活潑可愛,也抿著嘴兒忍不住微微的笑,只有慕熙,嘟著嘴在一旁看著妹妹討好賣乖,訕訕道:“先生誇你比我聰明,可我一定會用功,不讓你趕上我。”慕夫人見兒子不高興,趕緊把他拉到自己身邊,輕聲安著,慕熙得了母親撫,好半天才出個笑影兒,這時門簾子被人掀起,一股寒風打著旋兒衝了進來,屋子裡的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老爺,夫人,有位叫路雲的人,自稱是太常路昭的家僕,有要事求見,老爺見是不見?”門口出現的人是馬府的管事婆子,她的鼻子被凍得通紅,站在那裡,臉上一副驚慌失措的神,方才闖進來的這人太兇悍,他燒得通紅臉著實讓人看了害怕。

“路昭大人的家僕?快快請進來!”慕朗眉頭一皺,這天寒地凍的時分,路昭大人派人來所謂何事?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慕大人,中常侍那顏領了聖旨來捉拿大人了,我家大人說定了個誅滅五族之罪,還請大人速速離開刺史府!”慕朗聽到這話心頭一驚,趕緊上前把路雲扶了起來:“你快起來,地上甚涼,不必多禮。”扶起路雲來的時候卻看到一張通紅的臉,慕朗伸出手來摸了下他的額頭,不由大驚:“壯士,你得了風寒,我叫人給你熬藥來。”

“不必了。”路雲擺了擺手道:“慕大人,事態緊急,我的馬被那顏老賊手下殺,不得已步行數里才在一家農舍偷了一匹老馬,腳程異常緩慢。那顏老賊領的都是兵強將,騎的都是快馬良駒,恐怕不久便會到刺史府了,還請大人速速離開!”慕朗看了看那撐著椅子站在一旁的路雲,從身上摸出荷包袋子,掂量了下分量,嘆了一口氣,把那荷包放到慕熙手裡,將慕熙從慕夫人身旁抱到路雲面前,沉聲對慕熙說:“熙兒,跪下。”慕熙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父親,可還是依言跪了下來。

“你給這位壯士磕幾個頭,謝他的救命之恩。”慕朗手指著路雲,示意兒子磕頭,路雲大驚,攔住彎下身去的慕熙道:“小公子,這怎麼使得!”慕朗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慕熙道:“壯士,事不宜遲,我便將我兒子託付給你了,你現在去馬廄挑匹好馬,從後門帶他走罷。”

“慕大人,要走趕快一起走。”路雲大急,伸手扯起慕熙道:“或者那顏的人馬還沒有到雍州城,如何就放棄生路?”慕朗淒涼的搖了搖頭道:“那那顏數次向我索賄,我卻哪有錢財送給他?這分明是他存心在誣陷報復我,就算我今跑得了,可照那顏那陰毒的子,總會將我置之死地而後快。我再怎麼逃,也是逃不掉的了…”話還沒說完,就見外邊倉皇的跑了一個人進來道:“大人,中常侍那顏進了雍州城,正往刺史府來了!”

“快走!”來不及看進來報信的人是誰,慕朗牙呲盡裂的朝陸雲喊了一句:“馬廄裡有一匹好馬,你趕緊騎了他帶著熙兒走罷,!”路雲也知道事態緊急,不是說話爭辯的時機,牽了慕熙的手便往外邊走,這時慕熙卻發了渾,直往慕朗身上撲:“我要和父親母親妹妹在一起,我不要走!”路雲一言不發,把他夾在腋下,捂著他的嘴,不顧慕熙的雙腳亂蹬,一路跟著方才來報信的人往馬廄走了過去。

“夫人,只是連累了你。”慕朗的目光轉回到了夫人和女兒身上:“你想個法子看看,能不能把媛兒藏到一個穩妥的地方,不要讓人發現了,或者能躲過一劫。”慕夫人站了起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走到慕朗身邊道:“夫君,何必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我嫁給你便是你的人,自然是要追隨夫君的,只是媛兒…”她轉臉看了過去,就見女兒一雙點漆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們兩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只是剛才你也應該安排人將媛兒送出去的。”

“老爺,夫人,中常侍那顏大人到了,請老爺領全家出去接旨。”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子蒼白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屋子裡的丫鬟們神逐漸慌亂了起來。

“你先去將媛兒藏到園子裡隱秘的地方。”慕朗招招手叫慕媛過來跟慕夫人站到一處,望了屋子外邊,本來是已經放晴的天空,這時卻堆滿了厚重的雲彩,似乎是飽了水分的棉花堆子一般,沉得叫人心裡難受:“那顏狗賊,索賄不成就這般報復我慕朗,他死後必進阿鼻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