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回憶篇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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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清晨的陽光溫柔得像一片落在玻璃上的薄紗，醫院走廊裡透著微涼的清新。林靜雅手中捧著一本攤開的課本，指尖偶爾在字行間滑動，卻顯得漫無目的。她倚在病房門框旁，目光頻頻掃向上的爺爺林懷德。老人臉蠟黃，口微微起伏，像是風中殘存的一片葉子，懸而未墜。

窗外，何淑琴正用帕子擦拭一盆剛澆過水的花，水珠沿著葉脈滑落，悄無聲息地滴進土壤裡。林墨軒端著一碗溫熱的稀粥推門而入，稀粥的熱氣帶著一絲淺淡的米香，在冷白的房間裡蒸騰開來。他將碗放在頭櫃上，輕聲問道：“爺爺醒了嗎？”

林靜雅抬起頭，聲音低緩：“還沒。你昨晚守了多久？”

林墨軒沒回答，只是用力壓了壓袖口，低聲說道：“姐，你最近落了不少課吧。”

“還能趕上。”林靜雅收回目光，眼睫垂下，聲調平穩得近乎機械，但指尖在書頁邊緣輕輕地動，洩了她的情緒。

林墨軒站在邊，目光在爺爺蒼白的面容和林靜雅的書本之間遊移。他低頭看了看那碗已經有些微涼的稀粥，眉頭微微皺起，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糾結著。他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觸碰了頭櫃上的水杯，指尖傳來冰涼的觸，冷得讓他有些愣住。

“你真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嗎？”他突然開口，語氣沒有之前那麼輕鬆，而是帶著一種莫名的堅定和沉默的壓力。

林靜雅並沒有抬頭，仍舊低垂著眼睫，指尖在課本邊緣摩挲得越來越快，似是在與自己內心的某種情緒較勁。她沒有答話，沉默著，眼神有些空地望向那盆渾濁的水花。

“姐姐。”林墨軒再次叫了她一聲，聲音比之前低沉，“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爸媽？爺爺的病情……”

林靜雅終於抬起頭，眼神中有種說不清的哀傷和沉默的決絕。她看了看病房的四周，彷彿這裡的一切都與她的世界隔得很遠。

“爸媽已經很忙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而且，爺爺他……”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眼睛微微一閃，似乎不願再深談這個話題。

林墨軒看著她，默默地嘆了口氣，眼裡閃過一抹無奈和悵然。然後，他轉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陣冷風吹進病房，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他深一口氣，受著那份微涼，彷彿能在一瞬間將內心積壓的重擔稍微鬆動些。

窗外的街道依舊是安靜的，偶爾有行人走過，步伐匆匆。林墨軒突然覺得這一切都那麼遙遠，他站在窗邊，手扶著窗框，心裡卻空得像被撕裂的布片。

“姐……”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不想再瞞著爸媽了。即便是為了爺爺，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林靜雅轉過頭，凝視著他的背影，眼中有複雜的情緒翻湧。她輕輕咬住下，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了。沉默充盈了整個病房，彷彿連空氣都變得厚重，壓得人透不過氣。

林靜雅站了起來，放下手中的課本，走向病。她伸手輕輕握住爺爺的手，那隻手依舊是冰涼的，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她低聲說道：“爸媽在外面，也有他們的難處。並且，和爺爺都說不能給爸爸媽媽知道這件事。”

接著轉頭看向窗外澆花的，她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眼窩似比以前更加凹陷。

林墨軒沒有再說話，他看著她，他轉過身，眼神沉寂而複雜。

病房裡的光線再次變得昏暗起來，窗外的風吹得更大了。

夜幕降臨時，城市彷彿被蒙上了一層溼潤的灰布，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沉悶。病房內，只有儀器的滴答聲如一隻機械的心跳，冷靜地記錄著時間的逝。

晚飯過後，林懷德勉強喝了幾口粥，面依舊蒼白，似乎沒有什麼食慾。林墨軒和收拾好碗筷後，便回了家，今天輪到林靜雅在醫院守爺爺。她走到邊，看了看旁邊的陪護，那個小小的鋪正好能容下她一個人。她輕輕嘆了口氣，安撫了一下爺爺的被褥，確認他安穩後，才去洗漱。簡單的動作後，她回到邊，躺下，閉上眼睛，卻難以入睡。夜靜謐，病房裡偶爾傳來幾聲輕微的咳嗽聲，空氣沉重而壓抑。

燈光昏黃而微弱，病房裡靜得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呼聲。林靜雅疲倦地靠在陪護病上，眼皮沉重，意識遊離於夢境與現實之間。她的夢境模糊而壓迫，潔白的地下室，四周瀰漫著乾涸的血漬，一張孤零零的靜靜地擺在一角，周圍空曠而冷寂。

她站在一張長桌前，桌面上散亂地擺放著急救包、止血器具和一些陌生的醫療器材。每一件物品都顯得冰冷、陌生，彷彿無聲地提醒她，這一切與她毫無關係。突然，輕飄飄的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房間裡的空氣彷彿變得凝重，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

她猛地回過頭，卻只看到空蕩的房間，腳步聲也隨之消失，留下一片——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