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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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街頭的洪望楠深一口氣,這是他離別了一年的上海,是他自小跑到大的福州路,不絕於耳的家鄉話,匆匆忙忙的小職員,花枝招展的女人們,衣冠楚楚的紳士們……他曾經以為這個城市是屬於他的,但此刻的他卻實在像是個異鄉人:亞麻
西裝,黧黑的皮膚,草編禮帽,墨鏡,南洋華僑似乎都是這種鬼樣子。
洪望楠現在身份證上的名字叫江平燹,這個名字很有些詩意:以平生所學,平天下兵燹。不過旅館門房卻探究不出任何詩意,撓著後腦勺問他最後一個字念什麼,他笑了,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念燹,跟‘危險’的‘險’字一個音。”
旅館房間簡樸潔淨,洪望楠推開一扇朝南的窗戶,陽光和樹影不失時機地透過來,一隻蟬在樹上拼命地叫著,不遠處的樓上,有人拉胡琴吊嗓子,好像要跟鳴蟬比賽誰聲音更好聽。這些久違的場景難免勾引起洪望楠幾分思親的惆悵,不知父母是否安好,不知多穎是否也在唸他……可惜眼下雖近在咫尺卻不能和他們相見,因為他此行的目的並不是探親,也不是談情說愛。
不過打個電話總是可以的,他鼓勵著自己走出房間,在旅館斜對面找到一間電話亭,拿起話筒,對接線員報出一串悉到無法再
悉的數字。孫碧凝的聲音很快從話筒中傳了出來:“喂?哪一位啊?”
聽到母親的聲音,洪望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喂,喂喂,誰啊?”孫凝碧提高了嗓門兒。
洪望楠握緊話筒,極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動,“姆媽,是我。”
“啊?”孫凝碧一聲驚叫,“望楠!兒呀,你終於來電話了!快跟媽說下,你最近好嗎,為什麼還不回來啊?姆媽真想死你了!”孫碧凝因為這意外驚喜陡然語無倫次起來。
“姆媽,我在香港,暫時還不能回去。”洪望楠有些慚愧,欺騙母親的滋味並不好受,“爸爸身體還好吧?小妹還好吧?”
“都好都好!哎,我說望楠,你怎麼不問問阿穎啊……”孫碧凝的笑聲穿透了電話線,接著又是一番問長問短,洪望楠的思念之苦很快被溫暖全面包圍了。
開心並未持續多久,洪望楠注意到有兩個人在旅館門口鬼鬼祟祟地轉悠,過了一會兒,一個走了進去,一個仍把守在門口,後來,進去的人出來跟門外的人會合,頭接耳。這讓他警惕起來。
孫碧凝說:“你爸過來了,讓他跟你說幾句話!”
電話裡傳來洪澗琛的聲音,洪望楠卻必須掛電話了,他有秘密任務在身,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洪望楠返回到旅館門口,那兩人直勾勾盯著他,其中一個忽然開口:“洪先生!”
洪望楠並不理會,依舊朝裡走。另一個男人衝到洪望楠跟前:“先生等一等。”
洪望楠停下腳步,假裝一臉疑惑:“叫我?”
“請問您是洪先生嗎?”
“對不起,您認錯人了。”洪望楠不動聲地自兩人之間穿行而過。他來到櫃檯前,低聲招呼門房,問有沒有人給他的房間留信,門房翻了翻檔案,然後把一個小紙包遞給洪望楠。
回到房間,洪望楠很仔細地解開那個茶葉行的紙包,裡面確實是一包茶葉。他用手指在茶葉裡細細摸索,什麼也沒有找到。他又拿起那張包裝紙仔細看,燈光下,紙上印著綠的圖案,每一個綠
的菱形中間都有草書的“永青”字樣。然後他發現紙張下面印著小小的一行字,是茶葉行的地址。
傍晚時分,洪望楠到了永青茶行。茶行頗具規模,四扇屏風隔出一片空間,透過屏風上的紗簾,能看見兩張紅木小方桌,以及圍桌的鼓形凳子,供客人品茶使用。洪望楠從口袋掏出那包茶葉,放在櫃檯上。
茶行老闆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瘦削,面帶客氣的微笑。看到那包茶,他馬上走過來問:“先生有什麼吩咐?”
洪望楠問老闆:“這是貴行的茶葉吧?”
老闆看了眼包裝,點頭稱是。洪望楠放緩了語氣:“今天有個朋友送給我的,我喜歡,想給家裡人多買一點兒。”
“好啊,就要同樣的峰?不嚐嚐我的猴魁?”老闆眼裡透出一絲亮來。
洪望楠點點頭說:“那就嚐嚐。”
老闆指著屏風內說:“請到那裡坐一會兒,茶馬上泡出來。”
轉過屏風,老闆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表情變得鄭重,聲音也低沉下來:“我叫季家鳴,歡你回上海。”
洪望楠上前握住季家鳴的手:“你好!”
季家鳴掃了一眼屏風外,低聲說:“本來想在茶葉包裡給你留個條子,想想還是不好,萬一多事的人打開它……滿城都是本人僱傭的狗。”
洪望楠不由得對季家鳴的細心表示佩服,這個人看上去不簡單,從他的言談舉止裡可以看出一種老練和從容。他很快沏出茶來,洪望楠端著細巧的紫砂茶杯品了一口,有些嘆地說:“上海跟我走的時候比,味道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