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平的精神之路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平凡的世界》一開始就展現給我們一個嚴峻的現實。冰雪開始解凍,天即將來到,可是真正的溫暖還在遠方的路上蹣跚舉步。這時全書的基調,孫少平在這種基調中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一步一步,艱難的尋找著屬於他自己的路。這時一天自我尋找的路,這是一條通往心湖深處的路。在這場艱苦的尋覓中,孫少平一點一點的找到自己的幸福。
西賽羅說:“一個完全依靠自己,一切稱得上屬於他自己的東西都存在於他的自身的人是不可能不幸福的。”這句話正可以作為孫少平瓢泊尋找的方向與註腳。什麼是真正的幸福,通過這句話我們已經能夠領略到,如果再從頭到尾關注一下孫少平在艱難世事種的自我實現,無疑能夠加深我們對於幸福的領悟。
叔本華在其《人生的智慧》裡樹立了這樣一個基本觀點:一個人的自身內在素質決定了一個人能否獲得真正的幸福。人自身擁有的優勢,諸如偉大的心靈和高尚的情,於人的地位、出身(甚至王公、貴族的出身)、優厚財富等諸優勢相比,就猶如真正的國王比之於戲劇舞臺上假扮的國王一樣。這是因為“我們幸福的原因存在於我們的自身內在,而不是自身之外。”這一說法與西
羅的說法出自一轍。基於這樣的一個基本的正確認識,下面我們就可以開始進入孫少平的世界,進行一次探討
的旅行。
孫少平出生於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他不具有平常人所尊崇的高貴地位、出身以及優厚財富,在世俗的觀念裡,他一出生就被痛苦的泥沼淹沒。姑且不論這種觀點的正確與否,一個人的幸福與否不在於別人腦子裡或是眼裡不真實的幻象,而在於其自身對生活的認識與對生命的領悟。孫少平具有超越常人的神稟賦,這一點看完《平凡的世界》或者只閱讀了很短的開端我們就能夠認識到。田福軍有過同樣的
慨,平庸的孫玉厚養了幾個出眾的娃娃!這是孫少平能夠獲得高尚的
神幸福的
源與基石。當然,在他一開始,並沒有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在以後漫長而艱苦的尋找與跋涉中,他才一層一層的剝去了掩在它上面的
濛紗罩。這正是我稱之為走向心的深處的過程。
一個人對於自己神能力的認識並不是一個原處的基本事實,而是在經歷經驗和考慮以後的產物,並且這種認識是隨著我們的
神能力的進展和與此同時歲數的增加而形成的。
孫少平一開始就受到匱乏的困擾並不得不為了解決這一匱乏而時刻不停地進行艱難的搏鬥。一個人只有在基本的物質生活需要得到滿足之後才可能有閒暇從事神上的活動,所以孫少平一開始意識不到他在
神上優於常人這一事實。他受著生活的折磨,不斷的與困苦艱難對話,並不可避免的接收清苦帶給他的種種禮物。光近臨近崩潰的家庭,骯骯髒髒的老土
布衣裳,沒有後跟只有襪
的襪子,沒有鞋帶得舊黃膠鞋,每頓飯兩個舊社會地主喂牲口都不用的高糧面饃,…所有這些,使年輕而
的他倍受自卑的折磨,他
而羞怯的心不斷的受著傷害。因此他渴望穿這一身體面衣裳站在女同學面前;他原自己每天排在買飯的隊伍裡面,也能和別人一樣另一份乙菜,並且每頓飯能搭配一個白饃或者黃饃。這些低微的要求只是為了活得尊嚴,並不能算是過分的奢求,只是基本的生存需要。然而連這基本的生存需要也不能夠得到滿足,甚至因此而招來那些庸俗世人的嘲笑。他往肚子裡
嚥著淚水躲開了給他傷害的“菲利斯坦人”孤獨的在冷寂中去拿那兩個屬於他而又不能讓他滿足的黑傢伙。很多時候,人群象是一個火堆,為了取暖的緣故,你不能夠靠得太近,否則只會受到傷害。
孫少平忍受著生活強加之於他的一切,在這忍受中倔強的生存,並向著那朦朧中的曙光眺望。這得益於骨子裡的堅韌與頑強——這正是自身內在的一部分,同時一種模糊的認識進入他的神領域。
初中的最後一年,孫少平有幸讀到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本書。他強烈的被震撼,深深的被引,多在村子打麥場的麥秸垛後面,貪婪的趕天黑前看完了它。他在說不清的繁雜思緒中朦朧的意識到,“不管什麼樣的人,或者說不管人在什麼樣的境況下,都可以活得多麼好啊!”這一認識打開了他
神世界的一隅,導引著他自發的無意識對自己的
神進行探索,並因此找到了平衡其困難生活折磨的寶藏。他沉湎於書的世界。
“只有這些書,才使他覺得活著還是十分有意義的,他的神也才能得到一絲安
,並且喚起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某種美好向往——沒有這一點,他就無法熬過眼前這艱難而痛苦的每一個
子。”這些書在豐富他
神世界的同時,在生活中也給他帶來好處。
“由於他讀書多,許多人很愛聽他講書中的故事。這一點是孫少平非常高興,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都低人一等。”其實這是他神稟賦優於常人的間接體現,只是他並沒有清晰的推究出這種表象的
源。在那種艱難的
子裡,能有多少人還能夠保持其
神上的生活呢!
如果說偶然的看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幫助孫少平窺見他神世界的一隅,那麼田曉霞的出現,則是他拓展
神世界,豐富思想內涵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契機。一個人在
神力量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掌握自己的時候,只有求助於另一個
神上更為強大的人。田曉霞恰恰扮演了這個導師的角
。田曉霞本身也是一個具有優越自身內在的人,正是基於這一點,她才會在第一次見到孫少平的時候就
覺到她身上不平凡的氣質並受其
引主動的與之
往。如果兩個人個
酷似,或者
神等級相仿,那麼兩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會獲得對方的某些同
,並且這種彼此稱許很快就會融會而成某種完美的和諧。由此首先解釋了為和平庸之輩是那樣廣得人緣,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的確要好的社
夥伴。因為這些秉
頑劣、資質平庸的人大量存在。相比之下,資質優秀和突出的人本來就是稀有的,所以他們碰到恰好相反的情況;這類人越是出類拔萃,那這種情形就越明顯。
“茫茫人海,知音難覓。”、“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正是這類人才會發出的無奈嘆息。一旦這類人在別人身上發現了與他們相似的某一毫髮之處,他們都會真心的為之雀躍,哪怕這毫髮是那樣的細微!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孫少平是何其幸運!
田曉霞生自於一個優越富裕的家庭,她不必為生計發愁。這對於一個神氣質優越的人來說是上天無上的恩賜,因為她可以不受干擾的在
神的世界裡探索、遊弋。因此田曉霞才能夠在
神上比她的同齡人更加強大,乃至高出若干層次,並在此世界裡樂此不疲。她也就能夠超越世俗的界限和孫少平發展兩人之間難能可貴的友誼,而這個界限對於
神特製一般的人是很難跨越的。譬如田潤葉和孫少安,他們之間的愛情悲劇就在於此。
還是讓我們滿懷喜悅的看看田曉霞和孫少平的初次往。我講援引較長的一段原文,儘管這次
往從某方面看過於平淡,但從孫少平今後的發展來看,其重要意義實在是令人興奮。
“你和潤生是一個班的吧?”田曉霞大方的問他。
“嗯…”少平一下子到臉像炭火一般發燙。他首先意識到的是他的一身爛髒衣服。他站在這個又洋又俊、穿戴漂亮的女同學面前,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叫花子到她家門上討吃來了。
潤葉收拾他的碗筷,曉霞熱情的給他泡茶。
曉霞吧茶杯放在他面前,說:“咱們是一個村的老鄉!你以後沒事就到我們家來玩。我長了十七歲,還沒回過咱村呢!什麼時間我跟你和潤生一起回一次咱雙水村…我是高一〈2〉班的,聽潤生說過咱村還來了兩個同學,都分在高一〈1〉班了,也沒去認識你們。你看,我這個老鄉真是太不像話了!”曉霞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連笑帶說。她的格很開朗,一看就知道人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少平同時發現,田曉霞外面的衫子竟然想男生一樣披著,這使他
到無比驚訝。
他立在腳地上,仍然緊張得火燒火燎。等潤葉把他的碗筷送到廚房重新返回來的時候,他趕快對她說:“姐,沒什麼事我就走呀…”潤葉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著說:“我還沒跟你說話呢!”少平這才想起,潤葉姐不光是叫他來吃飯的,她還有事要給他說哩!
潤葉姐看來很理解他的難處,馬上又說:“那好,我去送送你,咱們路上再說。”
“喝點水再走吧!”曉霞把水杯往他面前挪了挪。
“我不渴!”他像農民一樣笨拙的說。
曉霞出兩排白牙齒笑了,說:“那我這杯水算是給你白倒了!”少平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句略帶揶揄意味的玩笑話。這種玩笑話實際上是一種親切的表示。不過,這卻使他更拘束了,竟然滿臉通紅,無言對答。
曉霞看他這樣難為情,趕忙笑著給他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初次的往就此結束。很多人看到這裡或許會為了孫少平的拘謹會心一笑或者不屑一顧甚至有些鄙夷而就此翻過。但深究起來這正是孫少平
神思想不夠成
不夠豐富的外在表現,他仍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那種不值一文的庸俗規約的影響,他還不能夠做到不卑不亢形神自然的面對那些外在條件優越的人。這一點後來他就做得很好,比直大部分的世俗之人活到垂垂將老仍然在地位活財富優於自己的人面前惶惑不安仍然強了許多。孫少平的這一變化,田曉霞具有卓越的功勞。
上面我已經說過,田曉霞與孫少平的主動往是緣自於兩顆高尚靈魂的相互
引。或者有人會說,這一次的
往田曉霞只是出於禮貌而為之。那他就錯了,至少是錯了一大部分。我們先來看這次
往本身,如果不存在同聲同氣的
引,田曉霞完全可以淡淡的打聲招呼了事——就像我們大多數時候作的那樣,而她沒有,而是一再的主動的和孫少平說話,並進最大努力向消除孫少平的拘謹。這正是田曉霞
受到了孫少平身上的高貴特質與己相諧的緣故。關於此點,可以從後文裡田曉霞的一段心裡自白中得到證明。
“她在上高中時,就和孫少平關係非同一般。不過那時他們的往的確很單純。他和這個同村而不
悉的鄉下學生初次相識,他身上的許多東西就引起了她的重視或者說另眼相看。後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加深了。”看了這段文字,我們再來分析。它裡邊提到的孫少平身上令田曉霞另眼相看的“許多東西”不是他的衣衫襤褸,不是他初中的外表(當然,他的外表是令人讚歎的,但在破衣爛衫的包裹下不會有相反情形下那麼富有
引力,況且田曉霞的身邊不乏相貌出眾的男生。),只能是他身上溢出來的某種氣質。正是這種他們還不能夠言說清楚的“氣質”驅使田曉霞主動的和孫少平再次
往。這就像我們看到了一件
美的藝術品可望再次見到它一樣。如果單單是出於禮貌,田曉霞會這樣嗎?她會對一個乞丐一樣的鄉下學生——這個鄉下學生在地位和富有程度上都與她田差地別——念念不忘嗎?不會!正是孫少平身上優秀的
神氣質
引她再度與之
往。當然,換作一個庸俗的富家子弟,即使孫少平再怎樣在
神上特別,也不會引起他的重視,在他眼裡他仍然只是一個乞丐!原因來自一個人在他人身上看到的只能是自己,因為他首先必須並且只能
據自己的思想智力去明白和理解別人。如果這個人的智力素質屬於低級的一類,那麼別人的思想、智慧,甚至最偉大的天賦智力,都無法對他產生效果,他對別人擁有的思想水平也一無所覺。一個缺乏
神思想的人無法看見他人擁有的
神思想。幸好田曉霞不是這樣的人,也幸好孫少平最終碰上了田曉霞,而先前他曾怎樣下意識的躲避去田福軍這個尊貴的縣領導家裡去做客!由此我們不得不對田潤葉心懷
,是她到孫少平宿舍等待並最終促成了這一行動。
有了上面的認識,對於孫少平與田曉霞——兩個出身地位極其懸殊的人——的往,我們便會覺得是順理成章極其自然的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了。接下來我們便欣喜的看這兩人的
往一次一次的深入,孫少平在田曉霞的帶領下遨遊於書海,對自己對生活的自信和審視能力大大增加。此刻我們的心沐浴在和煦的
風裡,對於孫少平的變化我們由衷的高興,
同身受。
田曉霞之於孫少平比冬妮婭之於保爾更加彌足珍貴。其原因不在於他們相處時間短長以及最終發展為愛情的結果。關鍵一點在於,冬妮婭並不能夠從本意義上理解保爾,他對保爾的
情建立在幼年的認識及同情之上,而田曉霞對孫少平的情
則建立在兩人之間的相互理解的基礎上。如此說來,孫少平比保爾要幸運得多,畢竟,對於一個
神出類拔萃的人來說,能夠真正理解他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了若恆河沙數。
讓我們把關注的焦點從田曉霞身上移開,順便看一下在高中期間發生在孫少平身上其他幾件也頗為重要的事情。首先要說的是郝紅梅和孫少平之間的那段青澀情。在郝紅梅移情顧養民之後,孫少平一度非常痛苦,這是人之常情。對此刻作如下解釋。人的任何一種快
或愉悅都是某一種需要暫時或永久得到滿足的結果。孫少平從與郝紅梅
往中
受到的溫馨喜悅源自於困難時期
情上和
神上的需要得到了
藉。當能夠滿足我們某種需要的物質或關係消失而我們的需要仍然存在時,便會
到痛苦,所以從一定程度上說,痛苦就是不滿的狀態。有時這種痛苦巨大深邃,其實是因為我們的需要曾經得到過滿足——正像飢餓的時候聞到飯菜的香味加劇飢餓
,如果它從來不曾被滿足以致我們知道其不可能實現而降低要求或不再要求,痛苦反而不會那麼強烈。我們所說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及“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都出自於同一道理。如果我們能夠及時的降低需求標準,那麼這種痛苦就會減弱並逐漸消失。孫少平認識到了這一點,他說一個普通人,不應該過分的追求不屬於自己的奢侈。在此期間孫少平獲得了兩個非常重要的認識。其一,普通並不等於庸俗;其二,在最平常的事情上都可以顯示出一個人人格的偉大來。這兩點都是從他的“對手”顧養民對捱打一事所反應出的態度上受到震撼生髮出的。關於第二點
尼加說過的話——從小事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
格本
——表達了同樣的觀點。一個人會在細節上疏於防備,從而表
出自己的
格。從一個人對細微事情的處理方式,或者純粹的舉止態度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的自我。這一點同樣能夠解釋田曉霞對於孫少平的認識。
從另外兩件事——解救侯玉英與郝紅梅——上,孫少平展現出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寬厚。想想我們看到侯玉英在“鐵鍁”事件上對孫少平的傷害及郝紅梅移情別戀對孫少平造成的痛苦,我們甚至不能夠原諒她們。在後來的事情上孫少平的做法不僅讓當事人震驚,同樣也震撼我們的心靈。這恰恰體現出孫少平在神上超越常人的地方,基於這一點,他才能夠保持完後平和的心境對待這兩個曾經帶給他巨大創痛的人。而這又基於下面的認識,這種認識只有
神能力卓越的人才能夠做到。生活在人群當中,我們不應當摒棄任何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一個最卑劣、最可笑的人。因為這個人對我們做出的一切並不單單是針對我們,而是他只能表現出這個樣子。原因在於沒有一個人能夠改變自己的真實個
,這包括道德氣質、認識能力、長相脾
,等等。
“江山易改,秉難移。”驗證了這一點。認識到這一點,如果我們碰到一些糟糕透頂的人,便會想起這樣一句話:“林子裡總少不了一些怪鳥”平和我們的心境。
迫於出身的卑微於生活的艱苦,在高中畢業之後,孫少平不得不回到雙水村那個狹隘的天地裡。但是通過我們上述的諸多分析,我們已經不那麼為孫少平擔憂了。因為在他短短的兩年高中裡,他的思想已經漸趨成,明晰了幾個對他今後生活幸福起關鍵
作用的認識:平和的心境和獨立自主。正是這兩點,從
本意義上決定了一個人能否真正的幸福。孫少平在以後的生活道路上,逐步加深並強化了這兩點認識,掙脫了出身環境帶給他的純屬“鄉巴佬”式的狹隘與偏見,在
神能力上達到了更高的層次。
平和的心境與獨立自主這兩點意識一旦之於一個人的思想並且能夠從理念上知道這個人的行動,那麼這個人就找到了生活的真諦。於是無論這個人的一生是在茅棚、在王宮,抑或在軍營、修道院裡度過,便不會有本質意義上的不同,歸
到底都是同一樣的人生。人生的際遇、歷險,獲得的幸福或者遭受的不幸儘管千差萬別,生活仍然就像糖果一樣:儘管糖果的形狀千奇百怪、顏
多種多樣,但都是由同一樣的果漿做成。歌德的評論(《詩與真》)適用於這裡:無論經歷任何事情,每個人最終體會到自身擁有。同樣的意思出現在奧立弗-高爾斯密的詩句:“無論身在何處,我們只能在我們自身尋找或者獲得幸福。”——《旅行者》鑑於上述認識,孫少平對於侯玉英給他的戀愛信的處理方式,便能夠得到解釋。他之所以不接受侯玉英的愛,不是因為他看不起她鄙視她,而是因為侯玉英在信裡提到的所謂的幸福——一輩子吃好穿好。這在孫少平看來是庸俗的,而這也正是芸芸眾生所追求的生活目標——實質上是淺薄、空虛和充滿煩惱的生存,與
神生活相比,這種純粹以追求個人自身安逸為目標的實際生活則顯得可悲——這種生活增加的只是長度而不是深度。這種生活對於大眾來說就是目的,但對於
神卓越者而言,那只是手段而已,只是用以維持基本的生活必須,除此以外,別無他圖。
神卓越的人首要關注的是
神生活。隨著他們對事物的
察和認識持續的加深和增長,他們的生活獲得了一種整體的統一;
神生活的境界穩步提升而變得完整美滿,就像一件逐步變得完美的藝術品。
孫少平在將要回到雙水村是的心情及擔憂,在849頁有幾段描述。我們可以看到,他首先關注的是神生活:“他將再沒有讀書時間”
“《參考消息》再也看不成了”
…
因為他是一個神卓越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換作一個普通人,他會首先考慮物質生活的艱辛與匱乏,畢竟,學校的生活比之雙水村的要輕鬆便宜的多。孫少平的這種想法不是年輕人的
漫和不切實際,這一點通過下面的分析可以看到。
孫少平一點都不懼怕勞累艱苦,他完全能夠承受。看看他結束三年的民辦教師生涯之後的表現,我們就明白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不能忍受的是沒有神生活,“一個有文化有知識而愛思考的人,一旦失去了自己的
神生活,那痛苦是無法言語的。”在雙水村的生活斷絕了與外面廣大世界的聯繫,豐富他
神世界的途徑斷絕了,因此他多次萌發了去遠方的想法。這一想法正式對
神自由的嚮往與追求。
在高中畢業的時候,這種想法已初見端倪。
“他甚至想,唉,我在這世界上要是無親無故,孤單一人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無牽無掛,哪怕漫無目的的到遙遠的地方去哩…”在與田曉霞的談話裡孫少平也多次提及自己的這種怪想法。
“笑畢,他說:”我不會變成你描繪的那種形象。‘他立刻嚴肅起來,’你不知道,我心裡痛苦。不只為什麼,我現在特別想到一個更艱苦的地方去。越遠越好。哪怕是在北極的冰天雪地裡;或者像傑克-倫敦小說中描寫的嚴酷的阿拉斯加…‘“限於篇幅,這裡不再一一援引原文,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851-853頁田曉霞與孫少平的對話,這一次的對話更有意義業更讓人觸。這種想法愈來愈清晰,愈來愈強烈,最後孫少平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雙水村,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讓我們為他這一決定擊掌歡呼!這個時候農村的生活已經開始變得這樣有希望,他們家的事業也正在發端之際,而且看來前景輝煌,他卻要跑開這一切,到前途未卜的遠方去。正是出於
神上的追求。此時他的想法一基本成
並且堅定起來。孫少平的這一追求與那些對
神對孤獨有著強烈、永恆不變的愛的先哲們是何其相似。個
溫和的彼特拉克為這種偏好說出了理由:我一直在尋求孤獨的生活河
、田野和森林可以告訴你們,我在逃避那些渺小、渾噩的靈魂我不可以透過他們找到那條光明之路。
陶淵明違心在官場蹉跎多年之後,在《歸去來辭》裡寄託和表達了幾乎一樣的生活理想:“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即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甚至溫柔的基督教徒安吉奴斯也以他獨特、神秘的語言表達了一模一樣的意思:希律王是敵人,上帝在約瑟夫的睡夢中讓他知曉危險的存在。
伯利恆是俗界,埃及則是孤獨之處。
我的靈魂逃離吧!否則痛苦和死亡就等待著你。
同樣,布魯諾也表示了這一意見:“在這世上,那些想過神聖生活的人,都異口同聲的說過:噢,那我要到遠方去,到野外居住。”正是這些偉大的心靈,擔負著引導人類跨越謬誤的海洋,從而進入真理的福地的任務。他們不可避免的生活在世俗男女當中,但卻又不曾真正的屬於這些俗人。從早年起他們就已經覺到自己明顯與他人有別,但只是隨著時間的
逝才逐漸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一旦這種清晰的認識形成,他們就刻意的與大眾輔之以身體上的分離——他們與大眾本來就有
神上的分離。於是孫少平的去遠方的想法及其付諸行動便只有與其處於同一
神層次的高尚靈魂才能夠真正理解。
孫少平無意間擔負起了上述的任務,這是必然的。以前田曉霞是他的導師,當他們再次在黃原相遇時,他身上的變化——出於對苦難對生活的思索得到的深刻認識——已經開始帶給田曉霞教益。他寫給妹妹孫蘭香的信,充滿睿智,像一隻強有力的手,撥開了這在孫蘭香眼前的那層雲霧,在孫蘭香的眼裡,二哥更是其神導師。
分析到這裡,我們看到,孫少平的神世界,他的思想,已經基本定型,在以後的歲月裡,無論他從事何種工作,都不再重要,他能夠從中
受到自己,能夠從自己身上獲取幸福。正如我在前面所作的糖果的比喻。假以時間的磨礪,孫少平的
神信念將會越來越完善,越來越堅定,這種信念與能力,導引著他領受真正的幸福。下面是我從孫少平
神的海洋裡掬起的幾朵
花,作為對上面結論的補充與印證。
“不!他決不會像哥哥一樣,為了逃避不可能實現的愛情,就匆忙的給自己找一個農村姑娘。無論命運怎樣無情,他決不準備屈服;他要去爭取自己的未來!當然,這不是說,他以後就一定能和曉霞一塊生活——即是沒有田曉霞,他也要去走自己的道路!生活包含著更廣闊的意義,而不在於我們實際得到了什麼;關鍵是我們的心靈充實。對生活的理想,應該像宗教徒對待宗教一樣充滿虔誠與熱情!”
“…是的,他是在社會的最底層掙扎,為了幾個錢而受盡折磨;但他已不僅僅將此看作是謀生活命——職業的高貴與低賤,不能說明一個人生活的價值。恰恰相反,他現在倒很‘熱愛’自己的苦難。通過這一段血火般的洗禮,他相信,自己歷經千辛萬苦而釀造出的生活之,肯定比輕而易舉拿來的更有滋味——他自嘲的把自己的這種認識叫做‘關於苦難的學說’…”
“孫少平強迫自己回到眼前的現實中。是的,煤礦和這裡雖有天壤之別,但都是生活。生活就是如此。難道自己吃苦,就妒忌別人的幸福?不,他在黃原攬工時就不止一次思考過類似的問題。結論依然應該是:幸福,或者說生存的價值,並不在於我們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在無數艱難困苦之中,又何嘗不包含人生的幸福?
…
”到此為止,孫少平在思想上神上已經強大到足夠把握自己,他通過艱難的跋涉找到了自我的真正意義上的幸福——獨立自主和平和心境,他的尋找歷程及在此過程中的對幸福真諦的領悟,恰恰驗證了我在本文開始引用的西
羅說過的話。作為這世上三類貴族——1、基於出身和地位的貴族;2、基於金錢財富的貴族;3、
神思想方面的貴族。——的最後一類,是至為高貴的;孫少平經過時間,其尊貴將得到人們的認可。這個過程,又踐證了尚福爾的一句話:“幸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很難求之於自身,但要想在別處得到則不可能。”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