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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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司機利慾薰心,一見李義招手,二話沒說,連跟馬文商量都沒商量,一腳剎車就把車停下了。
馬文說:“我這還沒到呢。”司機說:“你不就前面那樓嗎?兩步就到。”邊說著邊抬表:“前面沒法調頭。就這兒吧。咱互相理解一下?”馬文正要跟司機理論,李義從老遠跑過來,不等馬文下車,伸手拉車門就坐進了後排,李義壓沒看清坐在前排的是馬文,他
股還沒坐穩就對司機說:“東潤風景。”前排的馬文回頭,對李義說:“您別這麼急行嗎?我這兒還沒下呢!”李義發現是馬文,尷尬,有點口吃,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結巴地說:“對…對…對不起啊。”馬文說了句:“我這倒黴催的。”下車。
馬文回到家,大概是8點多快9點了,楊欣一個人坐在客廳吃方便麵,廚房裡擺了一攤子做了一半的飯,一蔥一半切成蔥花,另一半扔在那兒,刀就撂在案板上,一看就是“爛尾了”馬文一邊換鞋一邊問:“這叫怎麼個茬?”楊欣心裡不痛快,她本來好好地做著飯,結果孫容來一電話,直接打到家裡的。楊欣接的電話,孫容連客氣都沒客氣,直眉瞪眼地就說:“找李義。”楊欣窩一肚子火,但又不好說什麼,她喊了李義過來。孫容火氣那叫一個大,訓李義訓得跟個三孫子似的。李義直跟孫容解釋,說自己不是故意關機,是下午公司開會,要求必須關機,後來就忘記開了,是真的。他記著呢,今天應該給孫容兩萬元錢。李義問明天行不行,明天一早他就打到卡上。
孫容說不行,明天一早,她就得把錢上去。
李義遲疑,他也是好幾天都沒在家正經吃飯了,今天好容易早點回來,楊欣高興得什麼似的,從冰箱裡往外拿這個拿那個,他這又要出去,他有點說不出口。
孫容直截了當,說:“你要是沒工夫的話,我就讓李離過去取一趟。”李義被擊中,心裡狠狠地疼了一下,說:“還是我過來吧。”
“幾點?”
“我這就出門。”放下電話,李義見楊欣一臉不痛快。李義只好硬著頭皮過去,對楊欣解釋:“李離要參加一鋼琴大賽,得兩萬塊錢,連報名費帶食宿費,明天一早就得給人家。”楊欣嘟囔:“你們離婚,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要嗎?怎麼她還跟你要錢?我就不信她兜裡缺這兩萬塊。”
“我不是男的嗎?能跟她計較這些個事嗎?別不高興了啊。”
“我沒不高興,再說,我有資格不高興嗎?她是你前,你這不是都跟我說清楚了嗎?你女兒要參加一鋼琴大賽,好事啊,你趕緊去吧,給人送錢去啊。別讓人家孤兒寡母的寒了心。”李義聽出楊欣話裡有話。前兩天,楊欣跟李義一起去看李芹,路上馬文打過一電話,讓楊欣趕緊準備一份簡歷給他。楊欣掛了電話,跟李義主動解釋,說是馬文在幫她聯繫單位。李義笑笑,沒說什麼。楊欣就怕李義這種笑笑不說話,讓她摸不著底。楊欣就晃著李義的胳膊,問:“不高興了?”
“我哪兒不高興啦?再說,我有資格不高興嗎?他是你前夫,又是幫你找工作,我憑什麼不高興?”現在,楊欣把這句話還給了李義——作為現任,在前任問題上有不高興的資格嗎?
楊欣希望李義處處理解她和馬文,她總對李義說,馬文已經過去了,歷史了,翻篇了,她不指望李義跟馬文成朋友,但她希望李義能理解,她之所以不願意對馬文趕盡殺絕,是因為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情,她希望李義能尊重她的歷史以及曾經的付出。但換到自己這邊,她就受不了,尤其受不了孫容的殺手鐧——孫容動不動就抬出李離來。那就是一把剃骨鋼刀,直戳李義心尖子。
李義見楊欣醋溜溜地提到“資格”只好乾笑著假裝沒聽出來。其實他肚子裡想的是,你楊欣多好,前夫就在跟前,天天照面,還有一個現任丈夫陪你過子,孫容可比你難多了。李義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離開孫容了,反倒覺出孫容的難能可貴。
有句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騷,男人不招。”這話李義頭一次聽說,還是李芹鬧離婚那陣。那時候李義還在上大學,李芹爸爸媽媽也都硬朗著,勸李芹退一步海闊天空,李芹偏不,說王大飛能跟那麼個女人上,簡直是丟臉墮落,那女人就是一蕩婦!李芹的爸爸就嘆口氣,說了那句不朽的名言:“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騷,男人不招。”李義當時沒太
明白,等他自己過了而立之年,遇到楊欣,他才明白啥叫“女人不騷,男人不招”楊欣比起孫容,那會來事兒得多。他還記得他和楊欣的頭一次,出差杭州。那次是談個什麼項目,他喝多了,回酒店狂吐,楊欣守了他一夜,後來他酒醒了,睜開眼,坐在
邊的是楊欣,楊欣拿那種溼漉漉
乎乎的眼睛看他,確切地說,是凝望著他,一直凝望著他,一言不發,臉頰微微發紅,一隻手放在李義的手邊,李義能
覺到那隻手的渴望。當然啦,之前他們就有很多鋪墊,一起吃個飯啦,時不時發個短信啦,工作順利的時候彼此祝賀啦,工作不順的時候相互鼓勵啦,所以到了這會兒,孤男寡女的,又是異地,又是酒店,又是同病相憐,就算是就坡下驢。李義後來想,如果當時他要是沒有握住楊欣,而楊欣又沒有那麼就勢就倒進他懷裡,那應該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兒了吧?男女之間的事情就是這麼微妙,跟高速路出口似的,您要是該上
的時候沒上
,那您再想找回這個出口,您且得往回兜呢!所以好些男女,一旦混成哥們兒姐們兒,就只能當哥們兒姐們兒了。李芹曾經斷定他們之間絕對是楊欣主動,李義為楊欣辯護,說是自己主動。他要是不伸手握那一下子呢?李芹當即嗤之以鼻,說廢話,她大半夜的不好好地在自己房間待著,在你
邊坐著,那不就是等著你主動嗎?李義說我不是喝多了嗎?人家不是照顧我呢嗎?李芹說照顧你用不著把自己照顧到你
上去吧?你總不會說你強xx她來著吧?
李義想了想,還真是,要照李芹的理論,他跟楊欣還真說不上誰更主動,反正他一握,她就跟沒長似的,然後一來二去就滾到了他懷裡,李義平生頭一次知道什麼叫“投懷送抱”跟楊欣比起來,孫容多被動啊。在
上就跟一瓷娃娃似的,冰冰涼,全得李義忙活。所以有了那次,李義整天腦子想的就是楊欣,楊欣一個短信一個電話,李義拔腳就走,他也覺得對不起孫容,但沒辦法,心裡就跟長了草似的。可現在,他真跟楊欣結了婚,反倒孫容一個電話一個短信,他就呆不住了。
李義在門口換鞋,正要出門的當口,屋裡電話又響了。楊欣接的,電話是李義的女兒李離打過來的。
李離口氣生硬冰冷:“李義走了嗎?”楊欣氣得滿臉通紅:“你誰啊?”電話里拉長了聲音:“李——離。”楊欣不能跟孩子置氣,對正要出門的李義說:“你電話。”
“誰的啊?”
“你女兒。”李義一臉羞慚,連鞋都沒顧上換,踮著腳尖跑進來,接了電話,點頭哈地說:“馬上馬上,爸爸這就來。”掛完電話,李義
本不敢看楊欣的臉,只低低地說一句:“我走了。”走了。楊欣整個人像被
了筋一樣,廚房裡罈罈罐罐就那麼一扔,也懶得收拾,自己找包方便麵泡上,百無聊賴,給老太太打一電話。她把馬虎送到老太太家了,今天是第一天,也是好說歹說,老太太才答應。
老太太一接楊欣電話,就跟楊欣叨嘮,叨嘮著叨嘮著就說:“你說你們這叫什麼事兒?大人一個個都不肯委屈自己,讓孩子受委屈!”楊欣一聽話茬不對,趕緊說:“媽,馬虎跟著您怎麼叫受委屈呢?”老太太火了,說:“好好的,不跟自己親爹親媽一塊過,跟我一個黃土埋半截的老太太相依為命,那不叫受委屈叫什麼?!”楊欣一想,自己這是幹什麼呀?本來一肚子委屈想找一出口,結果還讓老媽數落一通。楊欣趕緊三言兩語掛斷電話。
馬文回家,一進門,客廳裡黑乎乎的,連燈都沒開,馬文就知道,楊欣肯定是心煩。他跟楊欣搭話,楊欣起身就進了自己那屋,還把門關上。
馬文在門外,很紳士地敲門,楊欣開開門,面容嚴肅:“請問您有事嗎?”馬文也彬彬有禮:“請問咱家兒子馬虎呢?”
“送我媽家了。”馬文一愣:“送你媽家?”楊欣不耐煩:“你不是嫌他睡覺打呼嚕吵著你了嗎?”馬文確實說過這話,他承認,但馬文反戈一擊:“他再打呼嚕再吵著我,也是我兒子,你憑什麼把他送你媽家啊?”楊欣火了:“你這人講理不講理?”
“我怎麼不講理了?”
“那你去接,把他接回來。狗咬呂賓,不識好人心!”
“我憑什麼去接啊?誰送的誰接!”楊欣說:“我明天去接成嗎?”見馬文不說話,改換口氣,說:“我今天累了。你行行好,啊。”說著,把門關上。
馬文很少做飯,但那天晚上,他給自己結結實實地炒了一蛋炒飯,然後一邊故意吧唧吧唧地吃,一邊哼著氣人的小曲《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楊欣板著臉出來,給他一疊各種費用的單子,要他給錢。馬文邊吃邊跟楊欣掰扯水費電費煤氣費:“憑什麼我得出一半的水電煤氣呢?”
“咱們不是一直平攤的嗎?”
“對,咱們是一直平攤,但你不覺得這對我一直就是不公平的?我,一個大男人,從來不用吹風機,也不用電熨斗,很少泡澡,一般都是淋浴,五分鐘完事兒,還有我很少在家吃飯,在家也就是方便麵蛋炒飯,但念在咱們夫一場的份兒上,我沒說過什麼。”楊欣截斷:“你沒說什麼?你沒少說什麼!”
“這不是少說多說的問題,這是自覺不自覺的問題。趕上自覺的人,我就不說了。問題是李義也太不自覺了,他就這麼住進來了?黑不提白不提的?也好意思。你們一家三口,我一個人,可是錢卻是分成兩份,你們家一份我們家一份,平攤,這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