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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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你把我們當成中央首長了,我們可都是具體辦事的呀!”仝處長狠狠地在王主任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中央首長!中央首長在哪兒,能讓我見到嗎?現在,你們就是中央首長!你們能管著我,誰能管得著我,誰就是中央首長!哈哈…仝處長,你們手裡的小筆頭子一歪歪,那我們這些廳局長們還有什麼好子過嗎?哈哈哈…是吧,唐處長、賈科長?”賈士貞只是覺得頭皮發炸,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被這王主任給忽悠起來了。因為他在心裡已暗暗認定,他,就是那個黑臉大背頭、穿醬褐
長風衣的人;老廖,就是那個禿頭頂大個子。
就在這時,王主任突然像被電擊中了似的,全身猛地搐了一下,怔怔地看著賈士貞。僅僅幾秒鐘,王主任便恢復了平靜。只見他上前兩步,一把抓住賈士貞的雙手,拼命地狂抖起來:“哎呀呀,賈科長,你好你好,你真是年輕有為呀,前途無量啊!老朋友,老朋友,我熱烈歡
你啊,我王某重義氣,朋友…我的好朋友。”賈士貞反而被
得不知所措,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王主任會來這一手,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唐雨林更加大惑不解了,他看看賈士貞,想到剛才在組織部門口老廖見到他的情景;現在王主任又如此熱情的樣子,怎麼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士貞心裡不得不佩服這個老巨猾的王主任逢場作戲的能力。
經他這一折騰,賈士貞倒覺得自己好像幹了什麼不光彩的事,甚至覺得有些尷尬起來。可他還是微笑不語,他要看看王主任這場戲到底還怎麼演下去。
“來來來!各位領導請坐!”王主任剛才那豪氣喧天的樣子像是有點收斂,仍然發高燒樣地叨叨著,剝開一個香蕉遞給仝處長。
王主任那花白的大背頭在燈光下冒著亮光,髮膠的痕跡還清晰可辨。臉上那又深又黑的皺紋裡透著真誠的笑意。
這時廖處長進來了,在每人面前放兩包中華牌香菸。
王主任迅速地撕開煙,遞給仝、唐、賈每人一支,並親自用打火機為他們點上。
輪到賈士貞時,賈士貞有點羞澀得放不開,不停地擺著手說:“王主任,我不會。”
“不會?菸有什麼會不會啊!來,點著,不要緊張,不要緊張嘛!這裡不是組織部,這是我的天下,有我在,天大的事由我頂著!”王主任硬是給賈士貞點著了香菸,賈士貞彆彆扭扭地偷偷瞥一眼仝處長,
了兩口,就悄悄把香菸丟掉了。
“王主任,這次考核幹部的程序我在車上已經說了,今天上午先由領導同志述職,述職之後民主測評,然後由唐雨林和賈士貞兩位同志和你們這裡的有關同志分別談話。”仝處長說。
“好,就按仝處長的指示辦!”
“我這可不是什麼指示,王主任!”
“仝處長,您就別客氣了,您的指示既闢,又重要!”王主任的痞勁又上來了,見仝處長嚴肅起來了,只好說“咱們現在就開始?”仝處長站起來說:“開始吧!”廖處長便將每人面前的兩包中華香菸硬放進各自的包裡。
大家簇擁著仝處長來到會議室。王主任和仝處長相互謙讓了一番,王主任硬是把仝處長第一個推進了會議室。賈士貞跟在唐雨林後面進了門。只見這個大會議室桌椅整齊,裝飾豪華,臺上臺下一塵不染。臺下已經坐滿了人,而且人人面前都擺上了席卡,第一排全部空著。見王主任和仝處長等人走進來了,廖處長站在前面,帶頭舉起手,臺下一齊跟著鼓起掌來。
仝處長微笑著向臺下點點頭,那微笑裡透出幾分居高臨下的自信和驕傲。王主任推著仝處長上了主席臺,唐雨林、賈士貞跟著在兩旁坐了下來。
“同志們!”王主任拉了拉麵前的擴音器,目光在臺下環視一遍“今天省委組織部幾位領導到我們單位指導工作,這是我們辦公室具有里程碑式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次大會…”賈士貞低著頭暗自好笑。他瞥了一眼唐雨林,只見他臉上毫無表情,目光遠視。賈士貞也就正襟危坐,氣宇軒昂地直
背。
王主任接著大聲說:“同志們,我們一定要和黨中央保持一致,仝處長他們代表省委組織部,省委組織部長代表省委,省委代表黨中央,所以,仝處長就代表黨中央…”臺下有人發出低低的笑聲,唐雨林也低下頭,賈士貞到渾身不自在,後悔不該坐到主席臺上來。他轉過臉,看著王主任,只見他搖晃著腦袋,繼續裝腔作勢地說:“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仝處長盼來了!各位同志,我們辦公室可是在仝處長關心下,由副廳級升為正廳級的呀!你們知道正廳級是什麼概念嗎?正廳級啊…啊…你們說,容易嘛,啊?我們從內心表示
謝,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
仝處長給我們作指示,大家歡
!”王主任突然站起來帶頭拼命用力鼓起掌來。
這時賈士貞似乎明白了王主任的動所在,原來王主任是副廳級的省區劃設置辦公室的主任,自然廟是什麼級別,他這個和尚也是什麼級別了。而現在廟大了,和尚也將水漲船高。這樣一想,覺得王主任的
動、失態也就可以理解了。特別是王主任剛才的等量代替,讓賈士貞的心裡暗暗好笑。在數學裡有a=b,b=c,那麼a當然等於c了!然而,王主任也許並沒有學過數學裡的等量代替公式,而是過於
動在胡說八道。他瞥一眼仝處長,不知道仝處長對王主任剛才那言過其實的胡話是何
想。
臺下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了賈士貞的遐想。賈士貞這才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中來,原來自己已經是省委組織部的工作人員,此刻正在進行神聖而又嚴肅的考察干部工作。和烏城地委黨校教師相比,已是天壤之別,賈士貞的心裡生起一種甜的快
。
此時,坐在主席臺中間的仝處長的思緒不知不覺地回到了三年前的情景之中。
那時仝處長剛剛當上機關幹部處長不久,在一次會議中認識了王學西,王學西那時還是省社會事業發展中心的主任,雖然是正處級崗位,可他掌握著一個一百多人單位的大權。他自然知道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是一個什麼樣的重要人物,他在仕途上要想進步,這可是用得著的人。他便頻頻登門,常常邀請仝世舉赴宴,而仝世舉總是以種種理由一推再推,可是有一次仝世舉的一個初中同學死活把他去了,到那一看,王學西早已在那裡等候了。這時王學西才說他和仝處長以及他的同學都是老鄉。既然是老鄉,大家的關係也就近了一層,晚宴之後王學西和他的初中同學定要送他回家。仝世舉一般是不願把他的家庭住址和家裡電話告訴別人的,他害怕那些廳局長還有那些想提升的處長到家裡去。這些人總是帶著禮物來,收下了,他身為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那還了得;不收吧,這些人又不死心。有時
得鄰居都知道了,他又害怕影響不好。
仝世舉也搞不清,他初中時的這個同學吳亮,沒考上高中去當了兵,後來都幹些什麼。二十多年過去了,沒有任何聯繫。仝世舉礙著老鄉加同學的面子,又因他們將他多灌了幾杯酒,他也就答應了下來。
第一次登門,王學西真的沒讓仝世舉為難,只是帶了點水果,又給他兒子買了一身球衣;給他老婆買了一件連衣裙。沒坐多久,王學西和吳亮就告辭了。
兩個老鄉一走,老婆就開始收拾他了,說這兩人不是東西,什麼老鄉,還不是衝著你那狗處長來的?老鄉、同學,全是狗
!並把王學西送的裙子給扔了。當時,仝世舉只是笑,也不吭聲。他知道,那是因為他老婆臘月的表哥,不久前陪家鄉的一個鄉黨委書記到他家來,那個鄉黨委書記想當副縣長,帶上一大堆東西來託他幫忙。可仝世舉硬是沒給面子。臘月當然是幫著表哥了,讓他向省委組織部地縣幹部處的那位胖處長說一聲。可仝世舉說,這是組織原則,必須經過縣裡推薦,市委組織部考察,市委常委討論通過才行,省委組織部不好
手。事情沒辦成,臘月覺得好沒面子,為這事,夫
情多少受到點影響。每每想到這件事臘月總是耿耿於懷。
後來王學西真的有辦法,三天兩頭不是電話,就是登門,不是送高級襯衫,就是帶一套高檔西裝來,說是不收吧,可他硬是扔下就走了。終於,仝世舉被動得暗自下決心幫王學西了。可是一瞭解,他已經五十二歲了,按說已經過了提拔副廳的年齡。就在這時,一個難得的機會來了。省區劃設置辦公室那個主任出了問題,不得不急著物
人選,可是那些能提拔的處長誰也不肯去這種無權的單位。仝世舉當時靈機一動,就把王學西作為候選人推薦上去了。當然,他知道,在這種時候,就看他的態度了。作為一個機關幹部處長真心想忽悠一個副廳級幹部,還是有一定能量的。就這樣經他一番努力,五十二歲的王學西很順利地被提升為了副廳級的主任了。
王學西覺得這個省區劃設置辦公室主任不如某某廳長好聽,他就在名片印上“黨組書記”不管怎麼說,畢竟登上了高級幹部的領導崗位了。他深知他這個副廳級的主任是怎麼來的,自然仝處長也就成了他的恩人。此後,王學西便成了仝世舉家的常客了。時間久了,仝世舉自然也就把王學西作為自己可以信任的朋友之一了。
本來像省區劃設置辦公室這種二級局單位的幹部考核,仝世舉是不會出場的,可是為這事,王學西跑他家十趟也不止。省裡機構改革的方案已經批准省區劃設置辦公室升格為正廳級了,王學西想再次搭車升為正廳級,王學西知道這次考察,對於他來說是多麼重要,況且單位有那麼一些群眾對他的意見還很烈。仝世舉也就答應了他的要求,親自出馬了。
仝處長一陣茫茫的思緒之後,三個人的述職報告也都結束了。至於他們都講了些什麼,仝世舉竟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其實聽不聽也沒關係,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聽這些胡說八道幹嗎?那些虛偽的大話、空話、套話、假話,騙得了單位群眾,騙不了他這個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
述職結束後,考察進入了第二步的民意測驗。
仝世舉對唐雨林說:“民意測驗的結果,誰也不準看,只能由你們兩人帶回部裡。我先走了。”王學西拉著仝世舉,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要把心臟掏出來,仝世舉很能體會王學西的
動,緊緊握著王學西的手,一邊點頭一邊微笑,千言萬語都通過仝世舉的笑意傳遞到王學西的心靈深處。王學西自然
覺到仝世舉笑意的深刻含義,便親自用他的奧迪專車送仝世舉回組織部去。
午飯後,王學西要陪唐雨林、賈士貞玩撲克。進了客房,王學西便把圓形茶几移至中間,三張單人沙發擺在茶几周圍。
賈士貞曾聽說現在省級機關中午都在單位就餐,飯後便自由結合,玩撲克。現在莫由上下都打八十分,也有人說學習“五十四號文件”他在烏城時,沒有這個習慣,中午都是回家吃飯,星期天偶爾玩玩,少不得受到老婆的約束,牌技上不了桌面,看到唐雨林情緒盎然,也就只好趕驢子上轎了。
賈士貞有些不適應中午打牌的生活,終於找了個理由,躲進了衛生間,如釋重負地坐在了馬桶上。此刻,他認認真真地打開了回憶的閘門,幾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車禍,如水般地湧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