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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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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孫子,大孫子吶!”院子裡傳來的喊聲:“大孫子,菊子,菊子,吃飯嘍!”

“快,別摸啦!”聽到的喊聲,老姑慌慌張張地繫上褲帶,呼短促地跳出柴草垛:“媽…我和大侄子在這吶!”一張方桌,放置在土炕中央,爺爺一家人圍攏在桌旁,我咕咚一聲跳上土炕,爺爺親切地將我拽到他的身旁,我抓起一塊熱氣升騰的玉米鍋貼咔哧咬了一口,頓時覺到又又澀,那苦溜溜、酸兮兮的味道,簡直無法與香噴噴的白麵饅頭相提並論。

看到我久久不肯嚥下口腔裡的玉米麵,又看到我眉頭緊皺的窘態,默默地站起身來,摘下棚頂的小竹藍,她小心奕奕地掀開花手絹,拽出一塊小餅乾:“大孫子,吃這個吧!”我放下玉米鍋貼,毫不客氣地接過餅乾,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

從第一頓飯開始,我便再也沒有啃咀過第二口澀的玉米麵,總是能夠從她的小竹藍裡,魔術般地變幻出各種各樣、非常可口的食物來:烙餅、饅頭、餅乾、糖塊、鬆、鹹鴨蛋、…。

拎著小竹藍,得意洋洋地拿出幾塊餅乾遞到我的手裡,看到我香甜地咀嚼著,彷彿是自己也在幸福地咀嚼著,那慈祥的面龐,出甜、美滋滋的微笑。

發現了小竹藍的秘密之後,我再也不啃咀嚼玉米麵,而是頻繁地向索要小竹藍裡面的食物。如此這般,未過三的魔術終於了餡,小竹藍徹底告馨,這可真讓好生難堪,她不知所措、無可奈何地在屋裡踱起步子。

“老鱉犢子,你這麼瞎轉轉有啥用啊。”看到的尷尬之相,爺爺沒好氣地嘀咕道:“還不去雞窩那看看,看看還有沒有雞蛋啦?”爺爺的話使頓然省悟過來,她推開屋門滿懷希望地奔向雞窩。

“大孫子,你吃飽了麼?”親熱地問道,見我點了點頭,抱起了我:“大孫子,吃飽了,就睡覺吧!”

“媽…”老姑問道:“媽喲,我大侄在哪存啊?”

“存?”聽到這個字,我又納悶起來:存!這又是什麼意思?老姑怎麼把在哪裡睡覺,說成了在哪裡“存!”啊?

“在我這。”一邊幫我脫著衣服,一邊答道。末了,又開始解她的包腳布,一挨將層層黑布翻解開,我看到一雙極其滑稽的大腳掌,的雙腳是那麼的可笑,腳面高高地隆起,呈著極度扭曲的弓形,長碩的中趾不可思議地搭在姆趾上,如此一來,在其腳尖處,便形成一個讓我哭笑不得的小包丘。

茫地問道:“,你的腳是怎麼搞的啊,咋成了這樣啊?”

“嗨。”爺爺不屑地說道:“你的小時候不聽話,她媽媽給她裹腳,她嫌痛,總是偷偷地解開,結果,慢慢地,便成了這副模樣!”

“哦。”我突然明白過來,像這般年紀的老婦人,都毫無例外地長著一雙比孩童還要細短的小腳,走起路來,顫顫微微,如果颳起大風,可以非常輕鬆地將其掀翻在地。

。”望著那畸形的雙腳,我突然想起一本小說裡介紹過,舊社會的女人,不僅要裹小腳,並且,沒有名字,嫁給誰就隨誰的姓,什麼王氏、李氏的,想到此,我笑嘻嘻地問道:“,你有名字麼?”

“沒有。”坦然答道:“沒有名字,只有姓,姓趙,趙錢孫李的趙!”

“嘿嘿。”爺爺從旁提醒道:“老鱉犢子,瞅你這臭記,你怎麼沒有名字,你忘了,土改的時候,你去分地,村長問你的名字,你說沒有名字,村長不是臨時給你起了一個趙永芝的名字麼…”

“嗨。”則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這算什麼名字啊,除了分地時用過一次,以後,就誰人沒叫過這個名字,無論在家裡,還是在生產隊裡,大家都叫我老張太太!”

。”我繼續問道:“你念過書麼?”

“哼。”撇了撇嘴:“早頭,哪有女孩子唸書的,大人們都不讓女孩子唸書,女孩子早晚得嫁人,所以,是別人家的人,誰肯花錢供女孩子唸書啊,大孫子,是個睜眼瞎,一個大字也不認得!”

“誰說的!”爺爺補充道:“一個字不認識,那,你去城裡做買賣的時候,上廁所,是怎麼分辯出男女廁所的啊!”

“哦。”苦笑道:“那兩個字,我還認得,為了不上錯廁所,我是硬憋出來的!一看到那兩個字的形狀,我便能分清哪個是男廁所,哪個是女廁所!”啪…待全家人都接二連三地鑽進了被窩,啪地關掉了小燈泡,屋子裡頓時一片可怕的漆黑,我木然地依在的身旁,望著窗外明亮的圓月,我突然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媽媽的酥,以及溫暖的懷:“媽媽,媽媽,媽媽,我要摸咂!”

“哎喲。”無奈地嘀咕道:“孩子還是太小哇,離開媽媽就不行,孩子想媽媽了,這,這,可怎麼辦吶!來,大孫子,摸的咂吧,什麼,的咂太癟了,沒有你媽媽的大?這,這…”

“來,陸陸。”二姑掀起她的棉被:“來,到姑姑這來,來,摸姑姑的咂!”二姑輕輕地將我拽到她的懷抱裡,起了襯衣,將一雙散發著青香氣的房,擁到我的手裡:“怎麼樣,姑姑的咂像不像你媽媽的啊,什麼,像,嘻嘻,那,你就摸吧!”

“哦。”旁邊的殷勤地整理著我的被角:“大孫子,蓋好嘍,別涼著哇!”我貪婪地抓摸著二姑的酥,睏意漸漸襲來,身下的土炕也慢慢地滾熱起來,早已習慣於睡木板的我,無法適應這難耐的燥熱,呼地蹬掉了棉被,出赤的身體,輕輕地嘀咕一聲,幫我重新壓好棉被,在家度過的第一夜,我不停地蹬踹著棉被,則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幫我蓋好。

第二早晨,我頓周身乏力,涼氣襲襲,我哆哆嗦嗦地蜷縮在被窩裡,任憑和二姑如何呼喚,我就是懶得動一動,二姑掀起被角,細手剛剛觸到我的身體,立刻驚呼起來:“哎呀,媽喲…陸陸的身子咋這麼熱啊,都燙手哇,不好了,陸陸冒了!”

“唉。”唉息道:“一定是昨晚踹被,著涼了!快,給他穿上衣服,趕快去醫院!”

“不。”當將我背到醫院,望著醫生手中冷冰冰的大鐵針,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金花,我立刻驚賅萬狀,拼命地掙扎著:“不,不,我不打針,我不打針!”

“大孫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小糖球:“大孫子,聽話,打一針,病就好嘍!”可是,讓遺憾的是,一針,並沒有醫好我的病,我的病情益嚴重,只好天天揹著我去醫院打針,每次打針之前,總是要買一些糖果之類的小食品,向我施以一點點小恩小惠,作為我股挨扎的報酬。

又是一個清晨,與往常一樣,揹著我去醫院打針,看到路邊的冰糕箱,我喃喃地嘀咕道:“,我要冰!我要冰!”

“唉。”摸了摸口袋,突然讓我失望地說道:“大孫子,沒錢了!”

“不,不,不麼,,我要冰,我要冰!”

“咦…咦…咦…”我扒在的脊背上,不知好歹地嚷嚷著,兩隻手死死地抓拽著的衣領,突然,我覺到的身子微微地抖動起來,繼爾,傳來一陣陣痛哭聲:“大孫子,不好,沒有能耐,窮哇,連個冰都買不起了!咦…咦…咦…”聽到的悲泣,我不再叫嚷,可憐巴巴地依到的脊背上:“,別哭了,我,不要冰了!”

“咦…咦…咦…”聽到我的話,更加傷泣起來:“沒能耐,窮,沒錢,咦…咦…咦…”

“先生。”看到我久病不愈,情急之下,將我背到算命瞎子的家裡,將我放到一塊焦糊的葦蓆上,然後,誠慌誠恐地衝著算命瞎子詢問道:“先生,請給我的大孫子掐算掐算,他的病怎麼總也看不好哇?”

“哦。”算命瞎子聞言,翻滾著沒有眼珠的白眼眶,煞有介事地問道:“好的,把他的生,時辰告訴我吧!”

“嗯。”如實相告,算命瞎子低下頭去,默默地點撥著乾枯的手指頭:“嗯,沒有什麼不吉利的啊,老張太太,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啊?”

“陸陸!”

“嗨呀。”算命瞎子突然嚷嚷起來:“叫大嘍,叫大嘍,這孩子的名字叫大嘍,名字叫大嘍,可不好養啊,不是鬧病,就是有災…”

“那,怎麼辦啊?”恐懼地問道,算命瞎子像模像樣地答道:“不要著急,老張太太,給孩子改個名字吧。”

“好,好。”點頭如搗蒜:“好,好,那,就請先生給我大孫子重新起個名字吧!”

“這個麼。”算命瞎子略微思忖了一下:“老張太太啊,這名字,用不著我起,你給孫子偷個名字,以後,就好養嘍!”

“偷?”

“是的,我的意思是說,這孩子太孤,太嬌,名字又沒起好,不好養,你看誰家的孩子多,就偷他家孩子的名字,以後,保準不鬧病,好養活!”

“哦。”恍然大悟,尤如抓到一顆救命稻草:“謝謝先生,謝謝先生。”將小竹藍放到土炕上,拿出四個混著一半玉米麵,一半白麵的熱慢頭:“先生,現在,大家都很困難,老張太太更窮,你是知道的,我沒有錢,就給你幾個饅頭,墊墊肚子吧!”

“沒說的,沒說的。”算命瞎子欣然接過熱饅頭:“這年頭,誰也不好過,老張太太啊,現在風聲很緊,到處破四舊、反信,我可是偷偷摸摸地做這生意的,你可別到處亂說,一定要幫我保密,否則,我又得挨鬥啦!”

“先生,你放心,我老張太太,嘴最嚴實,沒用的話,從來不亂說!”

“老張太太。”算命瞎子繼續指點道:“給這孩子偷名字,最好偷親戚家孩子的名字,那樣,更好養!往後,什麼病啊、災的,都沒有啦!”

“謝謝,謝謝。”背起我,千恩萬謝地走出門去,一路上,不停地嘟噥著:“偷個名字,偷誰家孩子的名字才好吶,啊,我想起來了,我起來啦,你大姑家孩子最多,有五個兒子。咱們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吧,嗯,對,咱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籲…老大,叫小威子,老二,叫小再子,老三,叫小勝子,老四,叫小力子,老五,叫小明子!大孫子,這五個名字,偷哪個才好呢?

嗯,前面三個,都太大嘍,只有老四,跟我大孫子的歲數差不多少,對,就偷老四的名字,大孫子,以後,你就叫小力子吧!”於是,在算命瞎子信口雌黃的指點之下,有病亂投醫的非常荒唐地給我竊取了四表哥的名,就這樣,我稀裡糊塗地改了字,而疾病當真就不可思議地,奇蹟般地全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