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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穗女与守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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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张脸说:“按原路走。”司机说:“没问题。”我猜想,他们已经开始换暗语了。

车窗外是金属般尖锐的风声,我听到“时间”像小提琴手绷得紧紧的高音区颤音,悠长而紧迫地从我的耳鼓滑过。一座座火柴盒似的大楼向后边飞速移动,那些沉睡在市区中的大楼,由于高耸,使人到它们总有一股慌里慌张、心怀鬼胎的劲头。

我注意到我身边的司机长了一双很鼓的眼睛,像甲亢病人似的,黑眼球从他那过多的眼白上凌面凸起,随时可以奔出来,深深地陷到我和英子的身体里去。我还注意到,他的瘦脖颈上一蓝蓝的青筋突现暴着。我记住了这青筋。

“要不要拐?”我身边的鼓眼睛司机又通过反光镜看后边的半张脸的眼

我变得忧心忡忡。我觉得鼓眼睛的话总是指向某一处我和英子听不懂的暗示。

作为一个娴的出租司机,难道他不知道我和英子要去的地方怎么走吗?我在想“拐”这个字,拐弯还是拐?我回头望望英子,她脸惊慌,身体倾斜,坐在尽可能离半张脸远些的后座角上。

我故作镇静,对她说了声:“快了。”这时,车子猛一下急刹车。我的部一下子撞到身前坚硬的驾驶台上。同时,我听到英子咣当一下重重地跌在前后座之间的挡板上和随之而起的一声凄厉的叫喊。

“你们干什么?”这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但那已不是我的声音。

鼓眼睛嘿嘿一笑“出了点故障。”半张脸在影里闷闷地说:“调一调那个。”于是,鼓眼睛东摸摸西按按,还用脚踢踢驾驶台底下的什么家伙。我模模糊糊看到一颗亮亮闪闪的钉子从驾驶座底下滚到我的脚边,它在朝我眨眼发笑。我不动声,慢慢移出一只脚把它踩在我的脚下。

车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启动了,平缓行驶,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

我用余光看到鼓眼睛正在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兜摸着,摸了很久,然后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握在手心里,从肩上递给了身后的半张脸。五颜六的街灯在他的眼球上闪闪烁烁,不断变换的彩使那对鼓眼球鬼鬼祟祟。

我心里盘着刚才半张脸说的“调一调那个”的“调”字。调什么呢?调仪器?‮情调‬?调戏?

这时,车子行驶到了一个光明的路口,虽然依旧没有人迹,但路口处空空站立的那个有如士兵一样拔的警察岗楼,使我觉得这是一个安全的地带。

英子把她那冰凉的手从后边搭在我肩上,对我说:“咱们在这儿下车好不好?”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侧过头冲着鼓眼睛说:“我们要下车。”

“还没有到地方嘛。”鼓眼睛和半张脸几乎异口同声。

“可我们就是要在这儿下车。”我说。

鼓眼睛那暴青筋的细长脖子转动九十度,那双鼓眼睛当当正正对准了我。他嘿嘿一笑“上来了就别想下去,到地方再说。”我已经切肤到他那双眼睛已经从他的眼眶里突奔出来进我的身体了。

“你让我们下车!”我声嘶力竭叫一声。

鼓眼睛又是嘿嘿一笑“如果不呢?”半张脸这时森森地用他那半条命去牵拉扶在我肩上的英子的手。老天!他的半条魂已经在碰英子了。

我完全阵了,只听到自己脑袋里响了一声巨雷。沉思的驾驶台上那只咔咔跳动的表针也空鸣响。

“十三,十二,十一,十,九…”我在心里开始倒计时,等待那深入骨髓的拐命运的最后一刻。

出租车驶出了那条有着光明路口的街,进入了一条狭长的黑甬道,小路两旁昏黄的街灯扑朔离。我知道,街灯——这个黑暗里惟一的见证者,早已像众多的人一样惯于撒谎,它已不再代表光明。

“八,七,六,五…”

呵那黑楼梯走廊…狭长的旷地…粘糊糊死在细如粉末的雨地上的胶靴…栏杆围住的伸手摊脚的废弃物…睁大眼睛盯住我和英子款款走过的骷髅…看不见的虚掩着脚步声的旧木门…没有花叶的小丁香树散发出的英子的清香…

那钉子当当急响紧叩在魂上的敲击声…

时间在心里完全回转,逆退到了凌晨两点二十九分到两点三十分。

“五,四,三,二…轰…”一声巨鸣震响了我永远的黑夜!

当我和英子从那翻倒的火团里逃出身来时,在烟雾中我看见鼓眼睛细脖颈上的那条暴的青筋正着如浆的血注,倒在方向盘上;他的身后是半张脸苟延残的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