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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穗女与守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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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你发现没有,楼前这片旷地太黑了,令人恐怖。我担心你送完我怎么回来?”

“没事。这地方我太悉了。”英子漫不经心。

“你没发现吗?这个世界到处都埋伏了谋,特别是埋伏在你认为不会有问题的地方。比如,隐匿在你每天都经过的一堵墙壁上的一块补丁似的安谧、老实的窗口里,隐匿在你单位里某个最悉最要好的朋友的笑容后面。”

“别那么紧张。”英子故作镇静。

“对于弱小的动物来说,生活处处是陷阱,时时须提防。”

“又来了,你要把《动物世界》里的这句台词复述到哪一天呢?那是台词!你得把生活事实与无边的想像经常分开才能放松。”这时,我们已经完全穿越了瘦骨嶙峋的月亮角下那片杳无人迹的旷地。漆黑中我到我和英子始终是两只凝固不动的骨骼,彼此接连。腿脚挥霍着力量向前迈动,步子却像徒劳的语言一样原地低语。巨大的黑暗捉摸不透地从我们身边慢慢划过,枯叶在树枝上摇动着风桨,推动我们前行。我们的骨在黑夜慢的移动中不时地碰撞,夜晚便发出锈铁一般吱吱嘎嘎的声音。我想像这风烛残年的旷地肯定已经走过了历史上无数次血腥恐怖的格斗与厮杀,那些男人们的尸体正在我们身边潜身四伏,历历在目。他们身上的利器比如巨大的钉子,已经在岁月的延宕中朽烂成一堆废铁,然而那巨大僵死的骷髅上的眼睛却死不瞑目,大大地张着盯住每一个从他们身边款款走过的女人和长发,埋伏着随时准备来一场看不见的出击。

前边已经到了楼群的出口,那是一扇半开的旧木门。我一直认为半张半合、半推半就的任何一种存在,都是对人类想像力的最大的调动和惑,无论真理还是女人,彻底赤与披着模糊的薄纱所产生的引力的不同,就是我这一私人经验的有力证明。

关于那扇半掩的木门后边潜藏着什么的想像,一时间把我完全占领,门外边似乎也轻响起虚虚实实的脚步声。

我对虚掩着的门和停留在远处的看不见的脚步声始终怀有一种莫名的慌,我觉得那是一种隐患,一种潜在的危险,是通往生命出路的一条死胡同或者人走进开阔地的一堵黑围墙。好像是有人总把砒霜放在你的面粉旁边。但是,倘若把门全部打开或者全部关闭,让那脚步声彻底走到眼前来,不安就会消失。我知道,这种恐惧对于一个成年女子来说,的确难以启齿,但我无法自控。

我一把拉住正向那扇木门靠近的英子的胳膊。

“小心,危险!”我说。

“你怕什么?”英子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那扇黑褐的木门已经站在我和英子的前,它在摇晃,庞大的身躯显得气吁吁。

我们走出那扇木门时,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觉得这真是一桩奇迹。

“看来,我得把你送回家。你紧张什么呢?你的手在发抖呢!”英子说。

一个男人从我们面前木然走过,我发现他的步子与我和英子的步子不同,那步子对夜阑人静的茫夜有一股无形的侵犯,而我和英子的步子却使夜晚安宁。

我想,这男人大概是刚才那阵看不见的脚步声的制造者吧。

“我什么也不害怕。”我说。

我知道,我惟一的恐惧只是我的心理。

我和英子刚刚走出那扇旧木门,一辆黄的出租车就唰地从黑幕中驶到我们跟前,像一道刺眼的黑光让人不知它从何而来。

那司机长得温和勤劳,一副标准的老实人模样。他招呼我们上车时那种谦卑殷勤的神态,使我怀疑地掠过一个念头:这是一个蓄意已久、恭候多时的谋。

在这夜深人静、阒无人迹的街上,怎么那么巧我们一出门他的车就正好上来呢?我宁可相信长得像坏人的男人。

我想制止英子上车,但英子的一只脚和她那顶让人快的小帽子已经探进了出租车后门。于是,我只好孤注一掷拉开前车门坐在司机旁边。我想,我们一前一后分开坐可能会比较安全。这时大约是凌晨两点三十一分。

随着车子的启动,我听到英子一声刺耳的尖叫。我立刻转身。

这时,我和英子先后发现在后座边角处的影里坐着另一个长得像好人的男人,他只有半张脸孔和一只眼睛。

一直到一切结束之后,我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另半张脸埋在影里。

我当时看到他那一只眼睛像一头最温情脉脉的老黄牛的眼睛,让人想到田园绿草、光尽洒、遍地牧歌,想到一只红嘴鸟在亚麻的棉花地里安宁地滑翔。但是,我从这半张脸孔上还看到了另外一件事:他的身体里其实只有半条命。

人类的经验告诉我:使人不用判断就产生信赖的,准是一个美丽而人的误区,是覆盖着玫瑰樊篱的陷阱。现在,我和英子已经无法挽回地上了贼船。

车子在夜里如一只自动爬行的墓,使人到钻入了一场失控的魇梦。

我注意到那司机通过反光镜向后边的半张脸丢了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