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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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豆丁點大的時候,總愛讓陳年陪我玩蹺蹺板。陳年比我重,輕易令我高高升起,而我總要吃力往下墜壓,才勉強抬起他一點。一人一端,搖搖晃晃地消磨掉許多時光,面對面,背對背,挪近挪遠,蹺高蹺低,我已習慣無論怎樣他都會穩穩地坐在另一端,無怨無尤。
自影院那次後,曲越幾乎愉快地認定我有意促成她與陳年,由此更對我袒心扉。因從母親那裡聽聞陳年的內斂慢熱,尤不喜歡意圖明顯的
往,她便採取迂迴戰術,與陳年做朋友再徐徐圖之。陳年為做健康的表率,又添了層母友的關係,對於她的邀約並不怎麼推脫。有時我也加入他們的會面。
趁著好天氣,我們在附近的郊山野營。看陳年和曲越在那邊協作分工很有條理,不一會兒就支稜起兩個漂亮帳篷。我忽覺今陽光其實頗有些刺目,低下頭去將備好的食材擺在燒烤架上。
生火烤串。遠離建築,享用食物似乎更自在。
曲越翻著手上的串,說,陳年,遞一瓶可樂給我。
陳年彎身拿了瓶可樂,手伸過去,我抬眼一瞥,看見曲越接飲料的手擦過他的指節,然後笑著說謝謝。我不由輕輕皺了下眉。可樂的體積並不小,可以避免的,明明。曲越的手看起來皙白而軟膩,他是否也發現了?
烤糊了。陳年提醒道。
我翻轉過來,果然焦褐。我撇嘴道,就愛吃糊的。進嘴裡,自然泛苦,偏也要硬
。
陳年將他烤好的那串脆骨遞給我,我道,怎麼不知道先給曲越拿一串?
見我不伸手接,他便擺在我面前的碟子上,說,人家比你會掌握火候。
原來他也擅長嗆人的,是我小看。
曲越笑著送來兩串自己烤好的小黃魚,給我和陳年一人一條,道,那快嚐嚐我烤得怎樣。
我拆開一罐可樂,氣泡滋啦啦作響。
夜裡躺進帳篷,曲越問我,你覺得你哥哪一點最可愛?
我撇嘴道,哪一點都可恨。
曲越卻被逗笑,道,是不是妹妹都嫌棄哥哥?
我敷衍道,遠香近臭。
她便好奇,臭在哪兒?給我說說唄。
我道,把你嚇跑了怎麼辦,我擔不起這個責,倒是你,又發覺他哪裡可愛?
曲越說,鮮少有這樣見到女生拘謹又害羞的男人了,男人稍顯害羞,我就格外覺得可愛。
她這樣講,使我覺得陳年如同一隻擺在櫥窗的公仔,被她細細賞玩。她有赤的目光,也會有赤
的慾念嗎?不敢深思。哪怕只是在他人的想象裡狎暱。
我問,你難道不會認為他無聊嗎?
曲越笑道,可能是在國外的那幾段戀愛,見慣他們賣風趣,漂亮話聽多了便膩,會對我說也就會對別人說,東方男子的含蓄又讓我覺得新鮮起來;我已經過了冒險的年紀,你哥恰好有著令人安心的個
。
……安心?
我如被突觸逆鱗,幾乎怒不可遏要向她齜牙:他憑什麼令你安心?
他有被社會所褒美的諸多品格,然而安心,這由我絕對私享的特質,怎麼肯容忍他人覬覦?
最後我畢竟掩飾下來,打了個吃人似的哈欠道,好睏,睡吧。
曲越仍不時向我更新她和陳年的近況,無非是一道吃飯,看電影,進劇院,逛展覽,音樂節之類,我冷眼旁觀,因為明瞭這一切毫無曖昧彩,她煮溫水,可他不是青蛙。看著短信,或聽著電話對面的溫軟女聲,我幾乎浮出同情的輕笑,坐在泡沫球裡的女孩,以為自己緩緩地飄向幸福,卻不知幸福本就像泡沫,美麗又薄弱,易碎琉璃。
要戳破嗎?何時戳破?我殘忍的手指挨在泡沫的邊緣。告知她的所求不過海市蜃景,她只是無辜受牽連進兄妹一場彼此折磨的遊戲。
要向她負荊請罪,請她另覓良緣。
實在抱歉,命運欽定我們作惡,你作了受害者。
可我對著電話彼端慣般發出無恥的聲音:是嗎?那真好,很少見我哥和別的女孩玩得這麼愉快。
我待在岸上,看著水中的魚兒咬食魚鉤上的誘餌,卻久久不收竿。假如我早知道,魚兒還有放生的機會,不會讓尖鉤刺破了魚口,水面狼狽的殷紅。
對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曲越難掩語調裡的興奮道,下週我就從教師宿舍搬出去,你猜我新租的公寓在哪?
在哪?我順著她問。
她像拆封禮物般一字一頓吐出:翡、桐、花、園。
什麼?我疑心自己是否聽清,向她確認。
曲越笑道,就是你哥在的那個翡桐花園,怎樣?沒想到吧?
我沉默片刻,笑道,怎麼會想到?這麼巧?又是…宿、命?
曲越忍俊不道,真是那麼神奇倒好了,其實是你們媽媽悄悄告訴我的,正好那間公寓通勤距離正合適,她說住得近也好有個照應,也算是,近水樓臺?
我問,我哥知道了嗎?
曲越道,當然沒有,到時候給他個驚喜,哈,或許是驚嚇呢。
斷了電話,我走進浴室,看見鏡中自己僵硬的臉,於是張開,扯出一個輕蔑的笑。鳥在樹上築巢,在枝頭安居,也只是樹的過客,另一棵樹站得很遠,它們的
卻在地下緊緊糾纏。
不過是變成鄰居,又不是睡在同一張上,有什麼值得在意?
當夜我做了個跌落的夢。夢裡還是小時候,我坐在蹺蹺板這頭,被陳年高高蹺起,雙腳離開地面,伸長了胳膊像要飛到空中,可砰地一聲,我陡然墜至地面,驚慌看向蹺板的那一端,陳年無影無蹤。醒來才發覺被自己在夢中咬破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