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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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沐天動得像個鬥雞:“就是這個
通員,昨天夜裡和我們一塊兒冒生命危險把麻醉劑運到山上,現在他都疼昏過去了,你們還不給他麻醉!你們心怎麼這麼狠?講人道主義嗎?”
桑霞擦了把眼淚,大聲說:“我代表我們藥品輸送站海外和國內的同志,請求你們給他用麻藥!”
一個哨兵端著槍跑過來,槍桿橫在王沐天面前,把他和窗口隔開,“咔嚓”一聲扳開槍保險。
熱血衝上頭的王沐天一把抓住他的槍桿,和哨兵較量臂力:“送這些麻醉劑來的路上,通站的李站長都犧牲了!是為了你們按著麻藥不用,給傷員受刑的嗎?”
哨兵“嘩啦”一聲拉開槍栓。王沐天抓住槍口,頂在自己口上:“嚇唬誰呀?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死!好像就你打過槍,就你殺過人!你開槍啊!”
正鬧得不可開,方連長匆匆趕了過來,他喝住王沐天:“小王,我們這是軍隊,不是你耍二桿子的地方!”
王沐天索連同方連長一塊兒罵:“都是騙子!我們把藥千辛萬苦地從海外運來,又九死一生送到部隊,你們怎麼對傷員的?連麻醉劑都捨不得給他們用!你們對得起海外為抗
捐藥的愛國僑胞嗎?”
方連長打量著王沐天沒說話,臉上很快出一抹讚許之
。
護士長制止王沐天:“小同志!”
王沐天矛頭又指向護士長:“誰是小同志!我都抗戰兩年了!”他指著帳篷裡的通員,“比起那個傷員,我還大一歲呢!”
護士長無奈地笑:“好好好,小老同志!我們的團參謀長前天動手術,從小腿上取出一塊五年前打進去的彈片,他自己拒絕用麻藥,讓我們把麻藥省給動大手術的傷員。”
桑霞愣住了,王沐天也張大了嘴巴:“為什麼?”
護士長輕輕說:“參謀長做這樣的榜樣,下面的戰士沒人願意做孬種,對不對?每個輕傷員手術前,我們都徵求他們的意見。”她指指帳篷內說:“這個小通員,我們也徵求了他的意見,他拒絕用麻藥,所以我們給他敷了一些有麻醉作用的草藥。”
真相大白,看來這次又衝動了,王沐天偷眼看方連長,方連長也正含笑看著他們,他又看看桑霞,桑霞跟他一樣,窘迫,無地自容。看到兩人的神,方連長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王沐天對營地生活幾乎是一見鍾情,他太喜歡這裡了,這裡每個人都是那麼生動自然,那麼有生氣,那麼堅強,那麼充實,他們的生命才是有意義的,他厭倦了在上海那些小打小鬧,只希望自己能夠馬上加入到這樣熱烈、緊張的部隊生活中去。只是琢磨了半天,一直不知道如何開口。
吃完簡單的午飯,王沐天和桑霞換上了一身農家衣服,一個戰士護送他們向竹林外走,剛走半里地,王沐天站住了,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桑霞:“小霞姐姐,幫我個忙好嗎?”
桑霞看王沐天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知道他又要搞什麼名堂。
王沐天緊皺眉頭,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句一頓地說:“你幫我把那輛摩托車從車行取回來,把修車錢付給車行老闆,那輛車就算我給我們新四軍藥品運輸站做的捐獻。還有……我從七歲開始集郵,我父親的郵票也留給我了,你幫我把我所有的集郵簿都送給洪望楠的妹妹洪望梅,她也集郵,老是特別羨慕我的郵票。還有我的書,所有的偵探小說,都送給我那個姓鄭的同學。”
桑霞覺腦袋好像有些大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代後事?”
王沐天不置可否,雙腳已經要往回轉了:“最後請你幫一個大忙,這個忙最難幫,不過我相信只有你能幫:勸勸我媽,不要難過,我抗去了……”他突然轉過身,沿著竹林的小道向回跑去。
桑霞蒙了,抗?這小子怎麼總搞這些突然行動?
王沐天跑回到方連長面前,一個立正:“讓我留下來吧。我要當戰士,我要打仗!”
方連長驚奇地打量著面前的小夥子:“你們不是要走了麼……你現在不是戰士是什麼?”
王沐天大聲說:“我要當跟敵人槍對槍,刀對刀,拼死疆場的真戰士!”
桑霞追了上來,愣在一邊。方連長盯著王沐天的目光帶著欣賞之意,過了一會兒,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小王同志,回到上海去吧,上海的工作更需要你。在這裡當戰士,只要心向抗,有志救亡,身強體壯就能當;在上海當戰士,他們十有八九都不行。你跟敵人不是槍對槍,刀對刀,但是眼睛對眼睛,鼻尖對鼻尖,耳朵貼耳朵。你想,連刀槍都不能明著拿的戰鬥,是什麼樣的戰鬥?哪種戰鬥更需要勇敢智慧還有文化?”
王沐天想了想,好像覺得方連長的話很有道理:“不過……可是……”他結結巴巴起來,他想說,他真的是很喜歡這裡,卻又實在說不出來。
方連長和顏悅地說:“等戰士們傷員們知道了那些救了他們生命的藥是怎麼來的,誰送來的,他們肯定覺得你這個戰士更難當。”
桑霞看到王沐天似乎已經被方連長說服,鬆了口氣,走上來拉住他,半玩笑地說:“小王同志,我看咱們還是回上海參加鬥爭去吧。”
回到上海的洪望楠,被季家鳴安置在上海郊區的一間空屋裡。季家鳴找了個正骨大夫給洪望楠做髖骨復位,大夫敷了藥,留下一些正骨草藥。聽大夫說沒什麼大問題,洪望楠放心了。他向季家鳴打聽聞辛的情況,季家鳴反倒指責起他來:“聞辛這樣的人,早就該給他來硬的。你爭取心靈的結果是什麼?差點兒丟了自己的命!那天晚上,你從上海南站打電話給我,說小丁把跟蹤你的人抓住了,我就覺得奇怪了,丁正堂為什麼不向我請示怎麼處理俘虜。我當機立斷趕到車站,正巧碰見那人跟丁正堂在一起,活活兒是一隻狼一隻狽,我就跟著你一塊兒上了去杭州的火車。沒想到,姓丁的跟那個不來路不明的傢伙連夜僱了一輛車追到筧橋去了。”
洪望楠悲哀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我怎麼覺得,你的抗戰和我的抗戰是兩回事?我的抗戰是發自內心的抵抗,來自靈魂的不屈。這樣的抗戰,哪怕在本人佔領了中國每寸土地之後,也不會被撲滅。我們的靈魂是他們永遠佔領不了的。了不起他們把我們的
體拿去,毀滅,但除了
體之外的一切,永遠屬於我們自己,是自由的。這一切是無形的,是組成我們民族靈魂的……靈魂怎麼能綁架?怎麼可以綁架一個人去英勇抗戰?這跟侵略者綁架我們的民族,要我們承認他們的共榮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