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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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你不介意一個本小孩?”丹妮困惑地說。
“我不在乎。”老彭說。
“她不能殺那個孩子。畢竟是她自己的骨。”這時候蘋蘋的弟弟進來說,他姐姐正在問丹妮為什麼不去看她。
於是丹妮去了,還叫秋蝴一起去。玉梅的陣痛緩和些,金福的母親暫時在屋裡陪她。
他們叫秋蝴幫忙減輕玉梅的恐懼,秋蝴說:“怪事也會發生。當然可能很小,不過萬一她的小孩真長了尾巴呢?我還是說我在北平接過
本娃娃,看見他們生來就長了
,那才不會太嚇人。”於是丹妮帶她去看蘋蘋。小病人蓋著破棉被躺在
上,她父親站起來
接她們。
“觀音姐姐,我一整天都沒有看見你。”這個十歲的孩子說。
“我很忙。我們到漢口去了,回來又忙著照顧玉梅姐姐。你知不知道她要生小孩了?”蘋蘋的眼睛一亮。
“這是秋蝴姐姐。她是護士,特地來看你。”丹妮說。
這孩子面發紅,兩頰消瘦,使眼睛顯得更黑更大了,秋蝴看見痰盂裡面有血絲,房間的光線和空氣都不理想。窗臺上有一個小玻璃瓶,裡面
著小女孩親自摘來的野花。房裡只有兩張
,秋蝴發現蘋蘋和她弟弟共睡一張
,一個人睡一端,就說“你得叫他們分開。小弟弟要和他父親睡,或者另睡一張
。”
“觀音姐姐,”蘋蘋笑著說“炸彈落下來的時候,你怕嗎?”丹妮把一切告訴她,還說她見到了蔣夫人。蘋蘋很高興,想知道蔣夫人穿什麼衣裳,做什麼事情。
她們要走了,蘋蘋謝謝她們來看她,她父親跟到外面來。
“我女兒怎麼樣?”他問護土說。
“她得了肺病。需要細心的照顧,充分的休息和營養。我會帶些藥再來看她。”做父親的向她道謝,淚眼模糊,景況很可憐。
她們回來後,玉梅又開始痛了,但是秋蝴用專家的口吻說,時候還早呢。
丹妮告訴秋蝴,蘋蘋的父親只能替四口之家買三張船票,不得不把她大哥放在原地。
“慘啊!”秋蝴說。
“我們離開南京的時候,也碰到同樣的問題。我在紅十字會工作,隨傷兵一起來的。我們是最後離開的一批,當時本人離市區只有十二里了。紅十字會為傷兵訂了一艘船。但是醫院裡有一千多人,那艘船隻容得下四五百人。我們必須決定誰走誰留。我們只能把傷勢較輕的帶走,讓重傷的人聽天由命。留下來的人哭得像小孩似的,一直求我們帶他們走。他們像小孩般大哭:‘用槍打死我們!給我們毒藥!殺掉我們再走,因為
本人一定會殺我們的。’護士都
下淚來了,有些醫生也熱淚滿眶。誰能無動於衷呢?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由
上滾下來,直拉著我,不讓我走。‘好姐姐,救救我,救我一命!’他腹部重傷,我知道他連碼頭都到不了,我知道他絕對活不成,就說我會回來找他。我回來的時候,他快要死了,還躺在地板上,滿口鮮血。他張開眼睛,陌生地看看我就斷氣了。四處都是稻草。我們臨走前,醫院像豬欄似的,留下來的傷員哭聲震天。簡直像謀殺那些傷兵嘛,我又不是鐵石心腸。我們整天整夜抬傷者上船。只有兩輛車,我們得親自用擔架抬他們。醫院到碼頭坐車要半個多鐘頭,走路卻要大半天,我們四個人一次只抬一個,有些人真的很重。”
“你們女護士抬擔架?”
“是的,不過也有男人,大家都得互相幫忙。簡直難以說明,難以想象。街上的人驚慌失措。都怕空中的轟炸機。但是我們若想到碼頭,就本不能停下來。我鞋跟斷了,店鋪都不開門,買不到新鞋。連一杯茶都買不到,因為飯店也關了。我真不敢回想那段
子。”
“你們救了多少?”
“五百人左右。羅伯林姆醫生是最後上船的人之一。他親自開救護車。嗬,航程才糟呢。沒有地方坐,也沒有地方躺。我們護士、醫生只好在甲板上站了四天,直到蕪湖才找到吃的。有幾個人帶了麵包,分給我們吃。連水都沒有喝。我們有些人用繩子綁著煙罐,由河裡掏水給傷兵喝。很多人中途死掉,屍體就扔到河裡。到了漢口,我的腿又軟又僵,一步也拖不動…那些事最好不要談,不要想,簡直像一場噩夢。”秋蝴的語氣很平靜,很理智;她一面菸,一面用又低又快的口音述說往事,不帶任何英雄
彩。這一切對丹妮都很新鮮,她和受過教育的摩登女
還很少接觸哩。
“不過,”秋蝴下結論說“我們畢竟還活著,留下的人一個也沒有留住命。凡是手上有繭,能走能動的男人都被殺光,也不管他是不是軍人。”金福帶接生設備回來。秋蝴點上酒
燈,叫人燒開水,準備乾淨的布塊和報紙。金福的母親丁太太和月娥的母親王大娘都在門口,王大娘說她接過很多小孩。丹妮從來沒看過接生場面,覺得手足無措。
玉梅的陣痛來了又過去,但是嬰兒還沒有跡象。玉梅因為不好意思,想學一般婦女壓住呻,但是偶爾她會爆出一陣尖叫,因為勉強壓抑更覺恐怖。這個殘酷的場面把丹妮嚇慌了。
她們叫人端一個火爐來取暖,天黑時油燈也點上了。
玉梅的身子翻來覆去,彷彿在刑架上似的。秋蝴站在旁邊。
“叫醫生取出來,”玉梅呻道“如果是
本娃娃,就把他殺掉。”
“是你丈夫的孩子。”丹妮說著,頗為她難受。
“那為什麼這樣折磨人?我受不了。”
“馬上就生了,要有耐心。這是你的孩子,也是你丈夫的親生骨。”
“我怎麼知道呢?”玉梅軟弱地嗚咽說。